陳忠實的小說《白鹿原》終于通過電影的形式面世了!早在1992年,這部小說剛剛在《當代》雜志登載后,已經引起了很多電影制作公司的濃厚興趣,可是整整二十載過后,這個期望才從理想照進現實。
《白鹿原》為什么被稱為“最難被改編為電影的小說”?我想這個“最難改編”體現在多種維度上。從小說敘事的角度來看,《白鹿原》聚焦了關中平原兩個家族跨越幾代、多種社會政治環境中的恩怨糾葛,人物繁多,線索復雜,如何取舍改編是一個根本的難點。即便文學本創作出來,如何發揮電影特性的優勢,把事件的枝枝節節在有限的電影敘事時間中有意味地再現出來,對導演來說也是極大的考驗。
再又比如,書中涉及有大量早期我黨在農村基層搞農會、鬧革命的內容,但與過去《暴風驟雨》《紅旗譜》這類作品相比,陳忠實并沒有因循老路,他毅然地選擇淡化意識形態,而在更宏觀的立場思考民族國家的苦痛以及人性與宗法的二元背反,由此大大擴展了作品的深刻內涵。
也許正是因為上述種種原因,《白鹿原》被影像化的過程是漫長而艱辛的,因此很長時間里,人們可以看到小說甚至后來的戲劇版本,電影卻一再難產。所以,今天王全安的電影版實在可以讓人體察到中國電影審查有限度的進步——即便是這個版本也經過了多次的審查與修改。
電影版《白鹿原》至少有三個版本,220分鐘的完整版、188分鐘的柏林/香港參賽版和如今154分鐘的國內公映版。僅就公映的版本看,影片最大限度地、相對忠實地保留了原著的敘事骨架,尤其選擇了以田小娥為核心人物,串聯起白鹿兩家形形色色的人物:白嘉軒、鹿子霖、鹿三、白孝文、黑娃、鹿兆鵬。這些人物中攜帶了豐富海量的文化信息:自由、欲望、背叛、宗法、官僚、革命、保守……這絕不是一場凡夫俗子眼中僅僅有關情欲的大戲,而是百年中國社會風云史的濃縮。
從這個角度考量,我認為電影《白鹿原》是一部格局比《霸王別姬》與《活著》更廣闊的作品,后兩部作品基本屬于“向前看”、回溯歷史的反思性作品,而《白鹿原》更多地則是指向未來,通過嘶吼出一曲民族國家絕望哀慟的苦難秦腔,來讓觀眾體會中國民族性孕育、發展過程中無時無刻不在面對著的生的痛苦、活的痛苦和死的痛苦。
也正是通過淡化意識形態的方式,王全安的《白鹿原》很好地領略到原著的精髓所在:即絕不簡單地提供是非與善惡,一切內容都是開放式、可供多元闡釋的。電影里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沒有。都是可悲的靈魂。黑娃率領人搗毀了祖先的祠堂既打破了囚禁心靈的宗法枷鎖,同時也在無形中迷失了自己的倫理根源。這是善是惡,是福是禍,每個人想必都有自己的答案。
客觀來看,與220分鐘完整版相比,公映版損失了很多細節、呼應和留白,因而觀眾能覺察出明顯的跳躍與語焉不詳,更少了些余味,不過這顯然與王全安無關,電影《白鹿原》能夠誕生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責編/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