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部沿海某省,某市。
恐怕孫局長說自己是該市的老財政人,誰也不會否認。雖然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人剛滿四十歲,又是該市幾十年來最年輕的市局副局長,但自十八歲就開始在財政部門摸爬滾打,讓他這個副局長成為了財政局“和市長對話最多的人”。而據他說,每年編制預算的時候,是他“最想撂挑子不干”的時候。
三套預算
再三確認記者并未錄音拍照,也得到記者匿名報道的承諾之后,孫局長說,我接下來說的這些話,是所有地方財政人全都知道也全都做過,但“沒有誰敢說”的事實。
“每年排預算的時候我們通常都會揣著三套預算方案給市長看?!睂O局長說,這種財政策略,或者說官場策略從一開始的時候就貫穿整個預算安排的過程。
哪三套?孫局長表示,第一套,是按照正常項目和部門安排的預算。“這本預算肯定是通不過的。因為各項基本上都有水分,而給政府項目的預算安排較少。我們要的就是市長的各種批示,這些批示下來,一般都在我們的預料范圍之內。和預算部門溝通一下,就可以拿出第二套預算了。”
孫局長表示,第二套預算,就是精簡了部門預算之后的預算?!斑@套預算在幾個月之前就和各個部門談過,基本上沒有任何阻礙,又有政府一把手的批示,只要和各個部門知會一下就可以。而與部門的各種博弈基本上也是在這套預算出來之前完成的。那么由于部門預算精簡,給市長的預算安排空間就較大了一些。這個時候我們會放出一些特殊預算量,比如一些項目的預先配套資金,比如突發項目安排資金等等?!爱斎贿@些都是含在政府大項目預算里的,賬目上看不出來?!睂O局長說。這套預算,市長應該是沒有太大修改的。所以這套預算如果出現問題,也就是出現在政府常務工作會議的討論階段?!耙驗橛媱潧]有變化快,所以這第二套預算的彈性一定要大,給出足夠的可以安排的資金量,但在賬目上又要顯得很緊張。既要滿足黨政領導在項目預算上的各項要求,又要不顯山露水,那這就是一個技術活?!?/p>
而第三套預算,基本上就是最終公布的預算。但這套預算中還有沒有彈性呢?孫局長笑答:“市長想辦些什么事兒,還是能挪出錢來的?!?/p>
被蠶食的海綿
但孫局長說,對于現在來說,顯然能“做賬”的范圍是越來越小了。而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不僅在于地方財政收入增長速度的實際降低,也在于地方財政對地方政府每年的預算彈性過大。
“因為每年都有突發項目,每年都有政績工程,每年都有配套資金,政府總是以為財政資金就像海綿,擠一擠總是會有的。但實際情況是之前我們已經做出了提前量,在這種財政收入降低的實際情況之下,這種彈性是在逐漸縮小的。說句實話,現在已經有些入不敷出了。”孫局長說,“那你說政府知道不知道呢?肯定知道。那既然知道,為什么還把大筆大筆的預算花在他們自己的項目上呢?可能并不僅僅是認為我們能‘擠錢’出來,是吧?”他苦笑了一下:“你懂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