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初中時,跑校。學校離我們村并不遠,天氣晴好時,站在學校的操場上,可以隱約望見村口那棵參天的古柏。但是,回家的路并不好走,要穿過成片的莊稼地。涉過一條河,越過一條溝。即便這樣。我依然對回家充滿了渴望。最后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聲一響起,我就箭一樣射出教室,和伙伴們踏上回家的路。有月亮的晚上,我們并不太慌張,一路唱著笑著,吹著口哨,將歌聲灑在如水的月光里。但沒有月亮的晚上,就會噤聲不語,用手電筒微弱的光,劃開夜的一道縫隙,在這縫隙里,匆匆趕路。那時,回家的路,并不遙遠,卻很漫長。
讀高中時,住校,每周六下午騎自行車回家。學校離家很遠,要騎行四十多分鐘。雖然遠,但只要能回家,就足以讓人高興了。周六下午,下了最后一節課,我就騎著我那輛除了鈴鐺不響,什么都響的自行車,興沖沖地踏上歸程。披著夕陽的余輝,過了一村又一村。雖然常走這條路,但每次都對沿途一草一木感到很新鮮,并不感覺累。冬天時,常常要頂風而行。實在蹬不動了,就下車推著走,穿越無人的山野時,大聲唱歌,驅散寂寞,給自己聽。天再冷,路再難走,但心里是暖呼呼的。畢竟,路的盡頭,是母親炊煙的召喚,是溫暖的家。
讀大學,在省內一所高校。每學期回一次家,坐火車,是超慢的火車,在老電影里常見的那種,綠皮的,像上了年紀的老人,一直咣咣當當地喘粗氣。車上的人不多,大都和我一樣,是從城市歸鄉的人。我喜歡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窗外流動的風景。那時,車上常播放薩克斯曲《回家》,在悠揚的音樂里,心便插上了翅膀,早已飛回了家。而我知道,母親早已在村口的老柏樹下手搭涼棚,在遙望我了。
走過最艱辛的一次回家路,是在大學畢業后,留在城市謀工作時。有一年。在一家公司做銷售員,公司實行年薪制,平時只發生活費。然而,一年辛辛苦苦到頭,年薪卻化為泡影。年底,公司老總突然攜款失蹤,而我當時手里的錢不足買一張車票。春節愈來愈近,我仿佛看到了母親期盼的眼神。怎么辦?回家!我手拿一張地圖,步行回家。一路上,想方設法搭順風車,晚上住最便宜的旅館,或者裹著棉大衣,在露天瞇一會兒。終于,在大年三十那天早晨,我敲開了家門。第二年,我又回到了城市打拼,千辛萬苦后,終于在這個城市謀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扎下根來。戀愛,結婚,有了自己的新家。從此,把父母的家變成了老家,把家鄉變成了故鄉。從此,在新家與老家之間奔波,成為生命中最重要的旅程。
無論回家的路多辛苦,有家可回,那就是幸福的。無論你在外面輝煌,還是落魄,在天涯,還是在海角,老家就在那里等著你——只要你想回家,面前的每一條路。都會通往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