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們會對德國這樣一個世界大國的大選結果不感興趣,這真是難以置信。2010年,為了應對經濟危機,美國人和日本人紛紛把曾經的執政黨拉下,換上了原先的在野黨。幾個月后英國人也做了同樣的事情。與之不同,德國人卻只是做了一個明智的調整。安格拉·默克爾依舊被選為德國總理,但其領導的大執政聯盟卻變了樣。保守派的基民盟(CDU)及其在巴伐利亞的兄弟黨基社盟(CSU),找到了新的合作伙伴——自由派的自民黨(FDP)。
這個選舉結果既包含了支持也體現了不滿。默克爾應對經濟危機時的靈活機智,贏得了選民的回報。民調顯示,在經濟危機期間,德國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呈上升態勢。但大選投票率卻創歷史新低只有71%,這使得二戰后主宰德國政壇的兩大政黨顏面掃地。社民黨(SPD)的得票率只有可憐的23%;基民盟和基社盟的34%得票率也是近50年來的最低。唯有自民黨表現搶眼,獲得了創歷史記錄的15%得票率。現任德國外交部長、自民黨領導人基多·韋斯特維勒宣稱,2010年的選舉結果將給德國帶來一次“精神和政治的雙重轉變”。在德國,自民黨是自由企業和小政府的積極倡導者。該黨在野長達11年,但如今其憑借大幅減稅和“重新實現勞有所得”的承諾,重登執政黨寶座。如果韋斯特維勒的承諾能夠實現,那么新的執政聯盟將使德國走出“父親之國”的陰影。

穩扎穩打
但這種轉變并非默克爾的行事風格。與施羅德的改革相比,默克爾在執政四年中更趨于中庸:在某些方面穩步推進,某些方面則開起了機會主義的倒車。她置身于派系斗爭之外,這種睿智使其最終推行的路線方針受到大多數人的支持。她在新執政聯盟的領導工作中,想必也會同樣地謹慎。她運籌帷幄于幕后,置身于紛爭之上。
同時,選民們也沒有心思冒險。自民黨在這場戰后最嚴重的資本主義危機中表現強勢,但這并不意味著“弱國家、強市場”。該黨在選舉中更多地強調減稅而非精簡國家機構。一項民調顯示,61%的選民希望得到更多的社會保障,23%的選民則偏向市場。民調專家彼得·加斯特表示,政治中間派希望在社會敏感問題和經濟責任之間尋求一種平衡。默克爾的留任是一顆定心丸。
面對德國的諸多問題,默克爾的處理方式都讓人放心。在應對危機的過程中,她務實靈活、政策行之有效。對于那些需要耐心探索才能解決的問題——教育問題、少數民族融合問題——其處理的方式似乎也無可挑剔。但目前德國面臨的一些困難抉擇可能亟需不同的處理方式。
新政府的開局一度混亂不堪。北萊茵—威斯特伐利亞州社民黨領導人、副州長安德里亞斯·平克瓦特表示,聯合執政綱領主要圍繞兩個問題,即稅收和教育。協議內容包括,給予教育和科研領域額外資金支持,年度減稅240億歐元以及簡化個人所得稅稅制。這與最近一次憲法修正案目標相一致,該法案責成聯邦政府到2016年基本消除結構性赤字,2020年則在全國層面達到這一目標。對于歐洲匯率穩定基石——歐元,德國提出了一個過渡性目標,即到2013年將預算赤字降至GDP的3%以下。德國中央銀行主席艾克賽爾·韋伯表示,這是在歐洲大背景下,德國保住信譽必須得做的事。最近兩年德國的赤字都超過了GDP的5%,默克爾任命基民盟政界元老沃爾夫岡·朔伊布勒出任德國財政部長,就表明她已決心削減赤字。
對于如何達成這些目標,政府方面并沒有給出說明。大幅度削減開支可能正合韋斯特維勒的變革之意。但自由派仍未能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說明為何要削減政府開支,因為按經合組織(OECD)的標準,德國政府開支并不算特別龐大。因此,注意力就轉移到了減稅要求上,但在創記錄的赤字面前,就連自民黨人自己也拒絕減稅了。面對紛爭,默克爾依舊泰然自若。2010年,默克爾推出一項名為“促進經濟增長法”的減稅計劃,涉及減稅金額85億歐元。這一計劃遭到來自本黨的一名州長的反對,但她還是成功平息了這一反對。
更重要的交鋒領域,是如何將俾斯麥所開創的福利國家制度推向現代化。此制度通過向在職人員征稅來支付養老金、醫療保險和其他福利費用。據測算,這些計劃在未來毫無資金保障,并有可能使德國國債從2007年占GDP的65%上升至GDP的2.5倍。在年輕人身上投資的同時,德國還必須面對自身的人口老齡化問題。
養老金制度已獲得一定改善。大執政聯盟決定逐步將養老金發放起始年齡提高2年至67歲。作為相關補償性措施,執政聯盟保證養老金將維持不變,即便工資下降。康斯坦茲大學的弗里德里希·布瑞指出:“下一代人將付出更多。”維爾茲堡大學的漢斯·費爾則表示,因為目前的改革,到2030年養老金領取人的“收入將大幅下跌”。這表明,無論是國家還是私人理財,都需要進一步轉變。德國央行指出,目前養老金占工資的比重為20%,如果要維持這一比重,那么到2060年養老金發放起始年齡需要上升至69歲。
醫療改革
醫療體制改革也許是政府最具雄心的事業。德國醫療開支名列全球第四,僅次于美國、法國和瑞士。德國人是歐洲的老病號,平均每年看醫生18次。來自自民黨的衛生部長羅斯勒主張降低醫療和雇傭成本,鼓勵患者節約消費。將員工上交的部分稅款轉換成固定的月工資,等同于某種保險費。效率更高的保險公司可以降低收費。為減輕低收入人群的負擔,羅斯勒建議通過稅收系統對他們予以補貼。
據估計,目前大約有500萬勞動者享受福利補貼,但實際上其中真正有工作的卻只有140萬人。刺激這一經濟惰性群體大有裨益:既可以促進經濟增長,將移民引入勞動力市場,同時還可以促進欠發達地區服務業的發展,減輕德國對出口的依賴。目前從事低收入工作的人群可以享受到部分福利,但具體制度有欠公平。一旦他們的月收入超過100歐元,福利就立馬縮水,因為其稅率高達80%。
所有這一切都飽受爭議。把退休年齡推遲至67歲,使得工會組織大為惱火。羅斯勒有關窮人和富人一樣收費的主張,遭到基社盟的激烈反對;而其有關給予低收入者補貼的計劃也與自民黨的減稅主張背道而馳。在超過40%的國民愿意接受國家做出某種改變的情況下(包括養老金改革),政治家們正謹慎前行。
默克爾有意領導改革。但是否改革以及何時改革,則取決于其對政治可能性的敏銳判斷力。過程可能并不簡單。對于那些會拉大社會不公平的政策措施,德國人極難容忍。2010年改革綱要就是對這種容忍力的一次測試。該綱要使社民黨自絕于其核心支持者,同時也促進了前共產黨左翼勢力的崛起。2007年斯圖加特大學的一項民調顯示,超過三分之二的德國人對先前的養老金改革和醫療改革持反對態度。就連自民黨現在也煞費苦心地表現出一些社會良知,這也是該黨在選舉期間對精簡國家機構方面言之甚少的一個原因。
然而扯后腿的不僅有領養老金的人,還有那些影響力日益增強的年輕選民。大執政聯盟前財政部長佩爾·施泰因布呂克指出,這些年輕人“不想被國家拿勺喂養”。日前,韋斯特維勒抱怨,能得到稅款的人雖多,但好像沒一個人有這個資格。這一抱怨引來了那些受益人的憤怒。漢堡社會研究所的海因茨·布德發現,中產階級對福利制度已經不抱任何幻想,這一情況同里根時代之前的美國非常類似。
北萊茵—威斯特伐利亞州的選舉解決不了這些問題,但可以給默克爾政府一個穩定的啟示,來確定一切是否步入正軌。該州的基民盟主席尤爾根·呂特格爾斯有可能再次當選。但他與自民黨的聯盟將丟掉多數席位,這有可能迫使基民盟要么與社民黨組建聯盟,要么與綠黨進行合作。倘若如此,那將是默克爾政府的一大敗筆,并會給韋斯特維勒的改革計劃帶來致命打擊。

各色組合
但默克爾或許察覺到了機會的來臨。在兩個小州,基民盟和綠黨已經實現了聯合執政。在漢堡是兩黨聯合;在薩爾則是組建了包括自民黨在內的“牙買加聯盟”。這類不尋常的聯盟正變得愈加普遍。左翼政黨的崛起,使得基民盟—基社盟這種傳統聯盟在上議院中占據多數席位的企圖變得愈發困難。而基民盟與綠黨在北萊茵—威斯特伐利亞州的結盟,將為2013年大選后兩黨在聯邦層面上的結盟鋪平道路。
基民盟的前身是二戰前的天主教中心黨,綠黨則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的抗議運動。但基民盟已經崇尚環保主義,綠黨成員也大都是具有自由傾向的富裕民眾。
巴登—弗騰堡州的企業家是兩黨聯盟的又一候選對象,該群體在州議會的領導人溫弗里德·克萊舒曼表示,他們支持基民盟,但他們的妻子通常支持綠黨。這種合作在聯邦層面上很難實現,但默克爾或許會決心一試。無論成員如何變化,她仍會領導執政聯盟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