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百五十年前的巴爾干半島上發生了一場歐洲最重要的戰爭,即克里米亞戰爭。這場戰爭使得戰后的歐洲大國與俄國的國際關系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它改變了維也納會議后的歐洲局勢。與此同時,作為這場戰爭的參戰國之一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在戰后所面臨的國際格局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本文擬通過以克里米亞戰爭為論述焦點來展開分析這場戰爭爆發前后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在克里米亞戰爭前后國際關系中角色的轉變。
【關鍵詞】 克里米亞 俄國 奧斯曼帝國
英法
歷史規律表明,強大軍事帝國的生命力在于不斷的征服和領土擴張,這一過程不僅使其獲得豐厚的戰利品以維持戰爭機器的正常運轉和帝國財政的收支平衡,而且給其注入一種不安于現狀、不斷向上攀升的進取精神,確保了帝國的內聚力;一旦擴張由于某種原因被迫終止,它所帶來的戰利品和相伴而生的進取精神也就無法保持,各種各樣的內部矛盾就會象定時炸彈一樣爆發,國家精神上的分裂之后便是帝國的逐漸衰亡--帝國的外部敵人和內部反叛者將對帝國的生存構成嚴重的威脅,如果他們足夠強大,帝國的肢解將注定是不可避免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命運正是這樣一個歷史規律的最好例證。這個橫跨亞、非、歐三大洲、持續擴張幾個世紀的大帝國在向西擴張受到阻遏之后,無可挽回的陷入了內憂外患之中。而這一切的隱患都最終在克里米亞戰爭中徹底的顯現出來。而這場戰爭也是帝國在國際關系角色發生變化的一個分水嶺。戰爭之前帝國已經開始走向衰落,而這一時期的帝國主要是長期的處于與俄國的軍事斗爭中,長達一個多世紀的俄土戰爭,造成了帝國在軍事上對俄的失敗,從一定程度上也加深了俄國對土耳其帝國控制的程度。當然了這種控制由于俄國本身資本主義發展的程度和農奴制的影響主要是表現在俄國通過戰爭簽訂條約的形勢對帝國的領土進行占領和瓜分以及獲得黑海和地中海地區的出海口。但這種局面的則由于克里米亞戰爭的爆發而改變。
1. 克里米亞戰爭爆發前奧斯曼帝國所處的國際角色
土耳其帝國是一個擴張到三大洲,擁有幾十個民族與許多宗教的復合體。由于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宗教文化民族等情況千差萬別,再加上海岸線又特別長,無論是外御或是內治都已經遇到異乎尋常的難題。著名的詩人維西用他那飽含理性激情的筆對帝國的腐敗,尖刻譏諷的寫到:“從前奧斯曼帝國行政管理的杰出之處,就在于任人唯賢,而如今任人唯賢倒成了鮮為人見得社會現象了”① ?!八氐兩菝覠o毒的宮廷生活,不但使奧斯曼帝國統治集團日趨腐敗,而且還耗去了巨額的財力,導致國庫日益枯竭……” ②。
在國際上,18世紀奧斯曼帝國版圖日益縮減,國力不斷削弱,由進攻轉向防御。 一度稱霸歐洲的土耳其奧斯曼帝國,到19世紀上半期迅速衰落,中央政權不斷削弱,被奧斯曼帝國長期統治的地區處于四分五裂狀態或名存實亡,已成為昔日帝國的“遺產”,這為早已覬覦的歐洲列強大開了爭奪的方便之門。 在這些“遺產”中,首都君士坦丁堡和兩海峽(博斯普魯斯和達達尼爾)對各列強最具有吸引力。因為它們是溝通黑海與地中海的咽喉要道,是聯結歐、亞、非三大洲的“金橋”,是重要的戰略要地。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稱之為“我們房屋的鑰匙”。馬克思在一篇論《戰爭問題》中指出:“沙皇的這樣大的一個帝國只有一個港口作為出海口,而且這個港口又是位于半年不能通航,半年容易遭到英國人進攻的海上,這種情況使沙皇感到不滿和惱火,因此,他極力想實現他的先人的計劃--開辟一條通向地中海的出路?!?/p>
俄國自神圣同盟建立以來,不得不抑制自己在東歐的擴張,向土耳其帝國方向擴張成為他的擴張重點,更何況這種擴張戰爭成本低廉,而收益極大。這時期俄國南進的政策逐漸成效,其奪取君士坦丁堡的野心由來已久。俄國的長期目標是占領全部黑海沿岸地區,特別是君士坦丁堡、達達尼爾和博斯普魯斯兩海峽,將黑海變為內湖,并向地中海發展。在克里米亞戰爭前俄土已經發生過兩次戰爭,均以俄國勝利向南擴張,土耳其戰敗割地而告終。從而建立了俄國在黑海的霸權。沙皇尼古拉一世曾直言不諱地說:“土耳其是個垂死之人了……它應該死去而且一定會死去?!?/p>
從1823年開始,為了擺脫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腐朽統治,希臘人民掀起了反抗帝國的革命運動,最終于1830年擺脫土耳其帝國的統治,成為獨立國家。俄國與希臘同屬東正教國家,沙皇對希臘的支持既出于宗教的熱情,也有借此瓜分土耳其的考慮。通過支援希臘革命的1828-1829年俄土戰爭,并通過俄土《亞德里亞堡條約》,俄國獲得商船自由通過黑海兩海峽的權利,塞爾維亞、瓦拉幾亞和摩爾達維亞兩多瑙河公國獲得自治,并由俄國保障,這樣使得俄國在高加索獲得部分領土,并且享有對多瑙河兩公國的保護權。1831年俄國因借保護土耳其為由出兵干涉土耳其蘇丹和埃及之間的領土糾紛,最終在蘇丹和帕夏所簽訂的《安吉阿-斯凱萊西條約》的秘密附約中規定俄國軍艦可以自由進入博斯普魯斯海峽,這使得沙皇事實上成為土耳其帝國的保護者,標志著使俄土正式結成防御同盟。但是這違背了英國在近東地區保持實力均衡的原則。1839年英國慫恿蘇丹對其藩屬開戰,第二次土埃戰爭爆發。但蘇丹再次戰敗求和,英國因此直接出兵埃及干涉,英國由此巧妙取得和會的主導權。1841年《海峽公約》出臺,土耳其禁止一切外國軍艦在平時通過海峽。俄國和土耳其的《安吉阿-斯凱萊西條約》歸于無效,俄國在黑海的優勢化為烏有。
巴勒斯坦的圣地問題成為雙方沖突的導火索。長期以來,天主教教誨和東正教會之間就耶路撒冷圣地管轄權問題上發生爭執。1852年8月,土耳其政府在法國政府壓力下,宣布圣地的管轄權歸因于天主教會。沙皇利用這一事件,指責土耳其政府迫害東正教徒,蠻橫無理地要求土耳其政府把土耳其境內所有信奉東正教的臣民交給俄國\"保護\"。受英法慫恿的土耳其政府不但用強硬態度反對沙皇威脅,還企圖用英法之助攻占領俄國的克里米亞及高加索地區。這也就為克里米亞戰爭的爆發埋下了隱患。
在克里米亞戰爭爆發之前,事實上已經預示著帝國已經開始走向了衰敗的軌道,但在之前帝國的許多問題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俄國的干涉和影響。而帝國已經開始從之前自我完整獨立自主的帝國開始受到來自俄國的干涉,而這也是在克里米亞戰爭之前帝國在國際關系中所出的一種角色。但客觀的說盡管如此帝國在對國家的政治和經濟方面的控制還是有相當大的權威性的。而這也與克里米亞戰爭結束后帝國的形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2.克里米亞戰爭之后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國際關系格局的演變
克里米亞戰爭結束后,交戰雙方在巴黎舉行和平會議,根據會議和約的有關內容,土耳其奧斯曼帝國的獨立與領土完整得到歐洲的集體保證。這樣使奧斯曼帝國得以延續數十年。而這也意味帝國由戰爭之前受俄國控制的局逐漸的轉入西方的附庸,換句話說,盡管在戰爭中帝國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是這種勝利的代價是進一步將帝國發展的軌道納入了以英法兩國為主導的國際關系格局。換句話說,帝國對西方國家的依賴性和附庸性程度逐漸的加深。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西方資本在帝國的進一步延伸
1 9世紀上半期,被稱為“歐洲病夫”的奧斯曼帝國進一步趨于衰落。通過1838年的《英土商約》和1840年的《倫敦協定》,奧斯曼帝國開始走上半封建、半殖民地道路。19世紀中期,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利用資本輸出,加緊了對奧斯曼帝國的侵略和擴張。與此同時,奧斯曼帝國的經濟每況愈下。從18世紀下半期到19世紀上半期,奧斯曼帝國先后經歷了15次較大規模的戰爭,幾乎都遭到了失敗。戰爭不僅給帝國政府造成沉重的軍費負擔,而且戰敗后還要支付巨額賠款。尤其是在克里米亞戰爭之后,政府直接的軍費開支就達1120萬至1300萬英鎊③ 。在這種情況之下,為擺脫財政窘境,奧斯曼政府開始訴諸外國資本。
克里米亞戰爭揭開了奧斯曼政府向西方大規模舉借公債的序幕。1854年,帝國在歐洲資本市場上發行了第一筆為數 300萬英鎊的公債。這筆債務年息為6%,發行價格僅為票面價格的80%,即每借100英鎊,實得80英鎊。加上向外國銀行支付的傭金, 這第一筆債款帝國只實得150萬英鎊④。從1854年到1876年,帝國政府又先后向西方舉債16次,總額達2.43億里拉,實得僅1.29億里拉⑤。在借入大量外國資本的同時,帝國政府從本國經濟發展中得到的收入卻沒有增加,財政狀況依然如故,結果,奧斯曼帝國很快陷入了債務危機。1874~1875財政年度,政府預算收入為2500萬里拉,實際收入為1700萬里拉,而該年度外債的還本付息額竟高達1300萬里拉,占政府實際收入的76.5%⑥。顯然,政府開支僅靠剩余的400萬里拉是難以維持的。于是,1875年10月,奧斯曼政府被迫單方面聲明只能支付到期利息的一半⑦,次年又完全停止支付債務本息⑧,實際上宣布了帝國財政的破產。
奧斯曼的債務主要來自法國和英國。在19世紀60年代,法國占奧斯曼全部債務的40%,英國占29%⑨。奧斯曼停止償還債務本息,急壞了英法的債券持有人。他們敦促各自的政府進行干預。1879年和1880年,英法艦隊兩次駛入奧斯曼近海進行恐嚇。迫于軍事壓力,1881年12月,蘇丹被迫頒布了《穆哈蘭姆敕令》(注:穆哈蘭姆(Muharrem),即伊斯蘭陰歷正月,又稱《正月敕令》。)。其主要內容為:(1)清理1854~1875年奧斯曼所借外債,指定國家稅收項目中的鹽和煙草的專賣稅,印花稅,魚、酒、絲的消費稅,具有許可證的工礦企業所得利潤的一部分,從保加利亞和塞浦路斯得到的一些收入,等等,作為清償債款的來源。(2)成立“奧斯曼國債管理處”作為債券持有人的代表機構,負責在帝國境內征集以上所指定的各項稅收并對債權人進行分配。同年,奧斯曼國債管理處建立起來。
奧斯曼財政的破產和國債管理處的建立,并未能使奧斯曼蘇丹和政府清醒起來,他們在借債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從國債管理處建立至1914年的30多年間,帝國政府又新借外債26筆,債務總數為1.59億里拉,實得1.14億里拉(注:伊斯瑪易爾·杰姆:前引書,第218頁。)。 奧斯曼政府已經到了離開借債就不能行使基本職能的地步。奧斯曼帝國不僅在政治上,而且在經濟上更加依附于西方列強。
外國資本在奧斯曼帝國一般都抱有政治經濟雙重目的。外國資本利用貸款之機,往往附加政治條件,逐漸對國民經濟命脈的控制中處于支配地位,嚴重侵犯了帝國的經濟權益和國家主權。與此同時,這些外國資本使得奧斯曼帝國國家經濟資源遭到殘酷掠奪。更重要的是嚴重束縛了當地民族資產階級的發展。1902年,奧斯曼帝國的本國工業只有幾個啤酒廠,幾家產品供軍隊需要的國營兵工廠、紡織廠、鞋帽廠,以及一些私人紡織廠,其他現代化工廠幾乎都掌握在外國人手里。⑩偶爾有些發展的個別部門,速度也極為緩慢,有時還表現為倒退趨勢。另外,外國資本刺激了帝國境內少數民族買辦資產階級的發展,進一步壓制了土耳其民族資本的成長。
奧斯曼帝國的希臘人、亞美尼亞人以及猶太人等非穆斯林少數民族,憑借著長期以來從商的經驗和歷史上與西方國家的聯系,利用了奧斯曼貴族和土耳其人對工商業的輕視,很早就在帝國經濟生活中占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19世紀中期以后進入奧斯曼帝國的外國資本家又有意識地利用他們,使其充當批發商、零售商、經紀人、銀行家等,成為外國資本家和土耳其農民、手工業者的中介人。這些人在與土耳其民族資本的競爭中逐漸占據了優勢。
第二:奧斯曼帝國“被迫”下的現代化進程
土耳其的社會發展經歷了一個由伊斯蘭教占絕對統治地位到政教分離的世俗化、現代化,再到伊斯蘭復興這樣一個復雜的過程,在整個過程中始終貫穿著現代化與傳統、西方化與民族化之間的矛盾對立與抗爭。而在這個演變的過程中,克里米亞戰爭無疑是一道重要的分水嶺。1839~1876年奧斯曼帝國進入了歷史上的“坦齊馬特”時代,以拉希德帕夏為代表的具有資產階級思想的新興知識分子輔佐蘇丹阿卜杜勒·麥吉德進行改革,并于1839年頒布了《御園敕令》。雖然敕令指出帝國衰落的根源在于不遵循伊斯蘭教的原則和法律,但同時指出現在不能回到舊法律中去,而應在真主的默許下創立新秩序?!疤过R馬特”改革是一場效仿西方的伊斯蘭近代改革運動,具有強烈的世俗化傾向,進一步削弱了傳統宗教的基礎,因此一直遭到伊斯蘭傳統勢力的抵制和反對,并于1839年爆發了烏萊瑪階層煽動穆斯林群眾在安納托利亞等地暴亂的事件。1853~1856年,由于奧斯曼帝國與俄羅斯爆發了克里米亞戰爭,英法開始以此為借口對奧斯曼帝國加以干涉和控制,并在戰爭后強迫奧斯曼政府頒布了新的更加西方化的改革憲章,使帝國的政治、法律、教育等方面的改革進一步世俗化。這從客觀上加快了奧斯曼帝國現代化進程的步伐。在改革的詔書中,素丹承認奧斯曼境內的基督徒享有宗教信仰的自由,不同信仰的民族在帝國內有平等地位,他們都可以同穆斯林一樣入學校、從政和服兵役等。同時詔書答應外國人有權占有不動產,規定利用歐洲的科技和資本施之于改革事業,修建鐵路,建立銀行,發展商務。戰爭結束后,1856年頒布創辦奧斯曼銀行的法令,1863年該行改名為奧斯曼帝國銀行,它由英法資本控制,有權發行貨幣,不納捐稅。該行利用它的壟斷地位,掌握了土耳其絕大部分對內對外貿易。1858年頒布新土地法,進一步鞏固了地主階級的地位,使他們成為全權的土地所有者,而佃農和雇工則聽任地主隨意擺布。還頒布了外國人有權占有土地的法令??死锬緫馉幤陂g,為了籌措經費,奧斯曼帝國首次向英、法借債。此后,財政狀況日趨嚴重,債臺高筑,到1870年已負債25億法郎。封建統治集團只得以關稅等收入作為抵押。于是,這些經濟部門也落到了外國資本手中,土耳其的半殖民地地位日益加深。
結語
因此從以上外國資本對帝國的控制和帝國“被迫”下的改革,其根源都是源自于帝國在克里米亞戰爭結束后對西方國家的依賴和“強制”。這也表明帝國的衰落已經是一種歷史發展的必然,帝國在世界國際關系中地位的轉變,將為帝國的最終瓦解和衰亡埋下了深深的一筆。
注釋:
① 黃維民.《奧斯曼帝國》,三秦出版社2000年版,第221頁。
②黃維民.《中東國家通史·土耳其卷》,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第102頁。
③查爾斯·伊薩維:《1800~1914年土耳其經濟史》(英文),芝加哥,1980年,第324 頁。
④道安·阿伍哲奧盧:《土耳其的制度(昨天-今天-明天)》第一卷(土耳其文),安卡拉,1971年,第82~83頁。
⑤伊斯瑪易爾·杰姆:《土耳其落后史》(土耳其文),伊斯坦布爾,1982年,第218頁。
⑥凱·布魯特奧盧:前引書,第 76頁。
⑦凱·布魯特奧盧,第76頁。
⑧查爾斯·伊薩維:《1800~ 1914年土耳其經濟史》,第361頁。
⑨查爾斯·伊薩維:《中東北非經濟史》(英文),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1982年,第74頁。
⑩ 于杰爾·埃茲卡亞:《阿塔圖克時期的工業化》,載《博斯普魯斯海峽大學阿塔圖克國際會議公報》,第三卷(土耳其文)。
(作者單位:山西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