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隨著《刑法修正案(八)》2011年5月1日正式施行,危險駕駛罪作為一個全新的罪名首次被列入我國刑事立法并應用于司法實踐。“醉駕入刑”后,大大提高了違法者的違法成本,與此同時,我們也看到嚴刑峻法面前,司法實踐中表現出來的一些問題,筆者試做以下分析。
【關鍵詞】 醉駕 《刑法修正案(八)》 入刑
1. “醉駕”是否應當入刑的理論爭鋒
酒在中國已有幾千年的歷史,幾千年來酒早已作為一種文化深入我們的生活,親朋聚會、商務社交總是離不開喝酒。而駕車也已成為了現代人交通代步的主要方式之一。因此,可以說,喝酒和駕車都是“有車一族”生活中最最常見而又離不開的兩種行為習慣。“一切法律均緣起于行為方式,在行為方式中,用習常使用但卻并非十分準確的語言來說,習慣法漸次形成。”正是基于我國這種酒文化的歷史背景和生活現狀,“醉駕”是否應當納入刑法處罰的范圍歷來在理論上存在著不同的觀點。
第一種觀點認為,“醉駕”不應當入刑,我國現有的民事立法和司法解釋中對此方面的規定已經足夠,嚴厲的刑罰處罰并不能從根本上預防和杜絕“醉駕”的發生,而且大大耗費司法成本,在中國逐漸邁入汽車時代的今天,為越來越多的司機扣上罪犯的帽子,產生的負面影響是極大的,因此,“醉駕”不應當入刑。
第二種觀點認為,“醉駕”應當納入刑法規制范疇,因為,“醉駕”釀成的慘案一樁樁、一件件逐年來有大幅上升的趨勢,且“醉駕”行為久禁不止,“醉駕”者違反道德,嚴重不負責任的行為就應當用嚴刑峻法予以規制,只有讓違法者的違法成本大大增加,才能減少這種行為的發生,從而還社會秩序一片安寧。
2. 我國的立法不足
針對以上兩種觀點,筆者認為,醉酒駕車應當被納入刑法處罰的范圍,但不能矯枉過正。
“法律不是供人仰望的云天,法律是在現實生活中被約定出來,用以創造自由的。”因此,“一切立法都應當是對社會中業已存在的文化規范的一種肯認,刑法亦不例外。”根據2011年5月17日公安部發布的消息稱,自5月1日《刑法修正案(八)》和修改后的道路交通安全法正式施行以來,各地公安機關按照相關法律規定,對經核實屬于醉酒駕駛機動車的一律刑事立案。目前646件案件已經偵查終結并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占案件總數32%。這樣的刑事立案比例意味著只要符合“醉駕”標準的案件都要經過司法審判,而根據《刑法修正案(八)》的規定,只要醉駕,不問情節,不問后果,都構成犯罪。這就使得全國各級基層法院審判壓力大大增加,為此,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張軍在重慶法院刑事審判工作座談會上稱,《刑法修正案(八)》一實施,各法院應慎重穩妥具體追究醉駕者責任,不應僅從文意理解只要達到醉駕標準,就一律構成刑事罪。我國刑法典第十三條的“但書”部分明確規定“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不認為是犯罪”,這就要求司法機關在判斷某一行為是否構成犯罪時,必須考慮包括犯罪情節在內的所有要素對相關法益所造成的侵害或威脅是否符合犯罪嚴重社會危害性的本質特征,“醉駕能否一律入罪”也不例外。
關于“醉駕”的刑事立法應當更加追求技術性,同時,能夠更加有效的與我國的歷史文化背景、社會現象以及司法實踐相結合,體現出立法的有效性和可操作性。我國現行刑法對于“醉駕”的規定尚處于“初級階段”,仍存在著諸多的不足之處,立法技術有待于逐漸完善與提高。
3. 建言與解決對策
3.1針對立法的建言
首先,“醉駕”輕微者不應入刑。在我國,根據《刑法修正案(八)》的規定,只要達到“醉駕”的程度即構成刑事犯罪,在我國司法實踐中,近年來一直執行的是2004年5月31日正式實施的《車輛駕駛人員血液、呼氣酒精含量閾值與檢驗標準》(GB19522-2004),其中關于“醉駕”規定為車輛駕駛人員血液酒精含量臨界值為80mg/100ml。即只要駕駛人員體內的酒精含量達到此臨界值的均被認定為醉酒駕車,就應當列入刑罰處罰的范疇。那么,2004年頒行的檢驗標準對于我們今天的社會發展情況是否還具有一定的客觀性,按照該檢驗標準規定的輕微的“醉駕”行為對社會的危害性如何是值得我們探討的問題。
眾所周知,凡納入刑法處罰的行為必須具備社會危害性。對此,貝卡利亞早就指出:“什么是衡量犯罪的真正標尺,即犯罪對社會的危害性。”并認為“這是一條顯而易見的真理。”密爾也認為:“人類之所以有理有權可以各別地或者集體地對其中任何分子的行動自由進行干涉,唯一的目的只是自我防衛。對行為的社會危害性的判斷,是一種價值判斷,極具復雜性和挑戰性。尤其要注意社會危害性的相對性,即在承認社會危害性是行為的社會屬性、不以判斷主體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前提下,用辯證的、發展的眼光來評價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承認其具有可變性。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社會關系總是會發生變動,行為的社會危害性也會隨之發生變化。這種變化表現為兩種形式:一是社會危害性有無的變化:某種行為會因社會關系的變化由沒有社會危害性變為具有社會危害性;某種行為也會因社會關系的變化由具有社會危害性變為沒有社會危害性。二是社會危害性大小的變化:某種行為會因社會關系變化由社會危害性較大變為較小;某種行為會因社會生活的變化由社會危害性較小變為較大。因此,不同社會背景下的危險駕駛行為,其社會危害性也應當有所不同,刑事立法者也應當給予其不同的評價。
筆者認為,從我國刑事立法的情況來看,1997年刑法并沒有把“醉駕”、“飆車”等危險駕駛行為納入定罪處罰的范圍。而隨著我國經濟飛速發展,汽車保有量急劇攀升,隨之而來的是危險駕駛行為數量逐年遞增,而“醉駕”又是危險駕駛行為中最為常見的一種,同時,伴隨著“孫偉銘案”、“胡斌案”等惡性案件的發生,使得民眾對于這種行為的感受到了高度危險性,擔心這種行為會危害到自身的安全,從而對于危險駕駛行為做出了趨于從重的評價。作為立法者在考慮民意的同時,也應當考慮到社會背景和經濟發展現狀以及司法實踐中的可操作性。“醉駕”行為也應區分不同程度,情節的輕重,采取不同的行之有效的方法予以規制,而不應一概而論,統統定罪處罰。《刑法修正案(八)》急于將所有的“醉駕”行為不分情節,不分輕重的一并列入其規制范疇,不免有矯枉過正之嫌疑。因此,對于嚴重的危險駕駛行為才應當列入刑罰處罰,這也符合我國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
此外,日本將酒后駕車同樣分為“飲酒駕車”和“醉酒駕車”。對于醉酒駕車者和飲酒駕車者的處罰輕重程度也有著較大的區別。日本刑法還于幾年前增設了“危險駕駛致死傷罪”,具體包括酩酊駕駛致死傷罪、超速行駛致死傷罪、無技能駕駛致死傷罪、妨害駕駛致死傷罪、無視信號致死傷罪等罪名。這對我國刑法細化危險駕駛罪有著很好的借鑒作用。
另據,我國《刑法》第十三條“但書”部分規定的我國刑法犯罪的概念的例外情形。刑法分則是對總則之原則、原理的具體體現。刑法總則對于分則中各個罪名定罪量刑問題均具有規范作用,那么,危險駕駛罪也不應當例外,因此,這條規定,也為情節輕微的“醉駕”不應入刑提供了充分的理論依據。
其次,應當在危險駕駛罪中增加“吸毒駕駛”“無證駕駛”等其他危險行為的情形。《刑法修正案(八)》正式頒行后,在立法條文中所規制的“危險駕駛”行為僅指“醉駕”和“飆車”兩種情形,但是,在社會生活中危險駕駛行為遠遠不只這兩種,其他危險駕駛的行為的社會危害性也不比這兩種行為低。
筆者認為,刑罰處罰不能違背公平原則,公平體現著民生、民意。“民生問題,從法律上看是社會公平問題。”那么,對于社會危害性與“醉駕”“飆車”相當的其他危險駕駛行為人也應當給予同樣公平的刑罰處罰,這樣才能夠體現我國立法公平的基本原則。從我國社會現狀和現行司法實踐來看,從公平角度出發應當將“吸毒駕駛”“無證駕駛”等這些常見的且社會危險性不比“醉駕”“飆車”低的危險行為一并納入刑法調整的范圍,定罪量刑。
3.2針對司法實踐的建言
從世界范圍來看,各國對于“醉駕”的立法及法律規制均有所不同,司法實踐中所采取的制裁的方式也是多種多樣的,以下例舉幾個國家的現行立法、執法情況,以求對我國的司法實踐起到積極的借鑒作用。
首先,“醉駕”不作為單獨犯罪處理,而是主要依靠行政手段來治理。比較具有典型代表性的是美國。在美國大多數州并未在刑法典中對醉駕及其刑事責任做出規定,而是在交通法規或機動車管理規定中對醉駕的行為類型、執法過程、司法程序和法律后果等做出規定。從執法情況來看,第一,在美國對于“醉駕”所采取的措施主要依靠行政管理手段和行政配套法律法規來完成。主要包括,聯邦政府多年來向各州大量提供資金和經費,促使各州政府不斷制定、完善有關“醉駕”的法律法規,并對相關執法人員進行培訓。此外,聯邦政府也為治理“醉駕”還制定了大量的行政配套法律法規。例如,制定提高“酒稅”的法律。為了減少醉駕的發生,不少州嘗試提高“酒稅”,其目的是通過提高飲酒成本來降低飲酒率,進而降低醉駕率。第二,在美國對不同的“醉駕”者“分而治之”。美國大多數州的立法規定,根據“醉駕”者醉駕的次數,來判斷其主觀的過錯程度。對于第一次“醉駕”行為,處罰是最輕的。對于反復“醉駕”者要比“初犯”者處罰嚴重。
其次,將“醉駕”單獨定罪處罰,同時,對于賣酒人和乘車人的法律責任也規定在法律當中。例如,日本。“據2001年9月10日至12日在北京舉行的中日法學研究會上日本專家的介紹,日本法制審議會2001年9月5日審議得出結論,因為飲酒無法正常駕車而駕車造成傷亡的,法定刑要進行大幅度加重,最高可達15年有期徒刑。此外,日本《道路交通法》中還規定了,賣酒人和乘車人的監督義務,如果其不盡這種監督義務,也被法律要求承擔連帶責任。
從以上例證說明,世界各國對于“醉駕”行為都是嚴格禁止的,所不同的是有些國家將“醉駕”行為列為刑事法律規范的范疇,而有些國家則是通過民事、行政等手段予以治理。筆者認為,在我國將“醉駕”單獨定罪處罰是有必要的,但是刑事處罰并不是目的,而要從根本上治理“醉駕”不能光靠嚴刑峻法,如果在將“醉駕”單獨定罪的同時能夠將一些行之有效的行政措施和其他配套法律貫穿于禁止“醉駕”的整體規制體系中,將會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參考文獻:
[1]林東茂:《一個知識論上的刑法學思考》,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79頁.
[2]《查獲酒后駕駛數量明顯下降》,中國網, news.china.com.cn,2011年5月18日.
(作者單位:天津華聲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