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曹雪芹給《紅樓夢》中人物命名的方法從音、形、義三方面考慮分別有諧音法,析字法,寓意法等,掌握著這三方面的命名特點是欣賞和比較《紅樓夢》英譯本人名翻譯的基礎。
【關鍵詞】 紅樓夢 人物命名 音譯 意譯
曹雪芹傾其畢生血淚寫成經典名著《紅樓夢》,其藝術造詣的確是登峰造極。而《紅樓夢》中人物命名的巧妙就是其藝術魅力展現的一個方面。據紅學家徐恭時先生統計,《紅樓夢》中大大小小寫了975個人物,這些人物的名字猶如夜空中的繁星在作品中不時地閃爍。而其對應的各種英譯版本,無論是音譯還是意譯,都黯然失色,無法凸現其原有藝術特色。 《紅樓夢》人物命名從音的角度入手有諧音法,從形上著眼的是系列法和析字法,從義的角度考慮有正反之分。
1. 諧音法
我們先從音上的“諧音法”來分析比較一下中英文名之差距。《紅樓夢》中許多人物,從貫穿全書的主人翁到曇花一謝的龍套角色,大多利用諧音命名,隱名埋姓于音,音義結合,妙趣橫生。小說一開頭出現的兩個對比性的人物甄士隱和賈雨村,隱意為“將真事隱去”,“用假語村言敷衍出一段故事來”。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英譯本中此二人名的翻譯皆采用漢語拼音或韋氏音標音譯,如霍克斯譯為Zhen Shi-yin , Jia Yu-cun, 楊憲益夫婦譯為Chen Shih-yin, Chia Yu-tsun 。再如賈府四位小姐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因元春是農歷大年初一那天出生的,又是賈府大小姐,故取名元春(“元”即“第一”的意思,“元春”即春季的第一天。)然后“元,迎,探,惜”四字諧音“原應嘆息”,點明她們四姐妹的命運原本是應該嘆息的,道出了她們的不幸遭遇。楊與霍的音譯仍然不能勝任,而Mc Hugh姐妹及黃新渠的音譯縮寫本均采用意譯法,分別為Beginning of Spring, Greeting of Spring, Taste of Spring, Grief of Spring。這樣譯的是“字面意思”,原來的諧音隱意沒有辦法譯出,而且有些冗長,給人不倫不類的感覺。再如次要人物“霍起”和“嬌杏”,霍克斯譯為Calamity 和Lucky,這里只是霍隨手玩弄的一點“小巧”,可避免太多音譯的乏味。
2. 析字法
我們再從形上的析字法來看賈氏家族的代輩取名問題。
“水”字輩 賈源(榮國公) 賈演(寧國公)
“代”字輩 賈代善 賈代化 賈代修
賈代儒
“文”字輩 賈赦 賈政 賈敷 賈敬
賈敏
“玉”字輩 賈珍 賈璉 賈珠 賈寶玉 賈珖 賈瓔 賈琛 賈璘 賈瑞 賈璜 賈琮
“草”字輩 賈蓉 賈薔 賈蘭 賈菖
賈菱 賈蓁 賈芬 賈芳 賈菌 賈芝
賈荇 賈芷
賈氏第一代是“水”字輩,這剛好隱寓了“水乃萬物生長之源”之意,同時也隱含了賈府興旺乃是賈源,賈演開創的基業。第二代是“代”字輩,“代”中有“人”,說明賈府第二代也還是有人才的。第三代是“文”字旁,是“文治”之意。第四代“玉”字輩,這一代荒廢了前人的文治武功,過著“錦衣玉食”,“花天酒地”的生活,“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第五代是“草”字輩,已是平民草芥了。作者十分隱蔽地將賈府由盛到衰的過程,通過人物的命名暗示出來,的確是匠心獨運。而這部分人對應的英文名只能是音譯,如Jia Yuan,Jia Daishan等,這樣從形上就不能顯示哪些是同一輩的人,更無法暗示賈氏家族的命運。再如王熙鳳,其判詞云“凡鳥偏從末世來”,“凡鳥”拆“鳳”字;夏金桂,在香菱的判詞“自從兩地生孤木”中兩個“土”字,加上“木”即是金桂的“桂”字。楊與霍的譯文分別是Xifeng, Jingui 和Hsi-feng, Chin-kuei,皆失去中文名微妙之處。而在黃新渠的英譯縮寫本中,王熙鳳則譯為Madam Phoenix,采用意譯。Phoenix意為鳳凰,這與判詞中的“凡鳥”還能呼應,雖也不能體現曹雪芹在取名時運用漢字的巧妙,但卻也可暗示此人是主要人物,這一點從此版本對寶玉,黛玉等人的名字均采用意譯即可看出。
3.寓意法
書中以意取的人名多從正面理解,如襲人,傻大姐,香菱,同喜,同貴等。其中第二十一回里,賈璉因巧姐生病,搬到外書房去睡,與廚子之妻多姑娘發生茍且。楊憲益夫婦將“多姑娘”譯為Miss To, 依然是依照前面的譯法。此時霍克斯又玩弄了一下筆法,將其譯為 “Mattress”(床墊),以此來諷刺一個與榮寧二府諸男皆有一手的蕩婦確是惟妙惟肖,恰到好處。
取反意而命名的如王熙鳳的丫頭善姐。第六十八回里,鳳姐把尤二姐誆進大觀園后,派了自己一個心腹丫頭來伺候。這個丫頭每日冷言諷語,指桑罵槐,是逼死尤二姐的元兇主犯,可是這心狠手毒的丫頭卻名叫“善姐”,實在不善之至。如果音譯的話,人命的諷刺蕩然無存。霍克斯采用意譯法,將“善姐”譯為Mercy,剛好與曹雪芹的反意寓意法不謀而合。又如趙姨娘的一個小丫頭,名叫小鵲。鵲總是與報喜相聯系,成語有“喜鵲登枝”之類。可這個小鵲曾跑到怡紅院通報一個消息:賈政在趙姨娘的房里談到寶玉。結果,這個消息引起了怡紅院的一片恐慌。本來是報憂的“烏鴉”,卻偏起了個報喜的喜鵲的名字。足見曹雪芹下筆的不拘。此時霍又用Magpie譯小鵲,實在恰到好處。一個報憂不報喜的丫頭名喚Magpie,在英語文化中表示饒舌之意,讀者見到這個名字便有了先見之明。
4.系列法
下層人物如尼姑優伶,書童丫鬟等的名字或成對,或成雙,或配套編串成系列,排列整齊,錯落有致,給人以對稱的美感,頗為有趣。如賈府四位小姐為豪門閨秀,均有較高的修養,不俗的詩才和高雅的情趣,所以她們的首席丫鬟分別叫抱琴、司棋、侍書、入畫。甲戌本第七回有脂批曰“妙名,賈家四釵之環,暗以琴棋書畫列名,省力之甚,醒目之甚,確是俗中不俗處。”楊對人名一般采用音譯,故此處為Bao-qin,Si-qi,Shi-shu和Ru-hua.霍則保留下名的第二個字—Litany(有“琵琶”意),Chess, Scribe和Picture,譯得既“信”又“雅”。 McHugh姐妹在此處譯為Chess Maid,Painting Maid之類。只是這樣譯容易讓讀者誤解,以為Chess Maid就專司棋弈,Painting Maid專司丹青呢。Maid看來有些畫蛇添足。
在黃新渠的英譯縮寫本中將鴛鴦譯為Lovebird, 琥珀為Amber,傻大姐為Sister Silly,金釧為Gold Bracelet,都與原名意義十分接近。黃又將襲人譯為Aroma,是“芳香,香味”之意,恰好應了“花氣襲人知晝暖”。霍克斯在寓意于名方面有獨到之處。意譯丫頭名字時,有時照字面,有時照性格。照字面的如Pearl(珍珠),Snowgoose(雪雁)等;照性格譯的,如Faithful(鴛鴦),鴛鴦誓死不嫁,忠心伏侍賈母,取Faithful之名理所當然;又如Patience(平兒),平兒在鳳姐和賈璉之間,不靠忍耐何以存活?而且Patience和平兒恰巧押頭韻,也算是兩全其美了。還有一個Thrinket(墜兒),恰是細微處見大家功力的神來之筆。《英漢辭海》中Thrinket有“小裝飾品”之意,還可用作vi,表“密謀”。小說中墜兒戲不多,不過在滴翠亭與小紅一段閨中秘語,后被寶釵定性為“奸淫狗盜”的“心機”,可見Thrinket譯墜兒之名確實巧妙。
另外,幾個特殊地方的翻譯,如第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楊憲益夫婦將“林瀟湘”譯為The Queen of Bamboos,與瀟湘妃子、湘妃竹相呼應;將薛蘅蕪譯為The Lady of the Alpinia,確是一個“蘅蕪君”。第九十五回“因訛成實元妃薨逝”“賈元妃”譯為The Imperiel Consort,意為皇帝的配偶,雖道明了元春的身份,但似乎沒有幾絲生氣,如果譯為 Princess Yuan或別的,我覺得更好。第九十八回,“苦絳珠魂歸離恨天,病神瑛淚灑相思地”,楊將“苦絳珠”譯為Unhappy Vermilion Pearl,病神瑛譯為Deranged Shen Ying。我個人覺得一個unhappy還不足以表達黛玉死前哀怨凄苦,遺恨綿綿的悲涼心境。而且 Vermilion是“絳”字的直譯,即“深紅色”之意。Pearl也是“珠”字的直譯。原作中“絳珠”是西方靈河岸邊一仙草之名,而不是“深紅色的珍珠”,所以這里的Vermilion Pearl似乎有些欠妥。再者后面的“神瑛”采用音譯法,這又與前面“絳珠”的意譯沒有對稱。或者可以將“絳珠”也采用音譯,這樣也避免了改變作者原意的偏差。如果能找到其他合適的單詞來譯這個“絳珠仙草”和“神瑛侍者”,當然更好。
《紅樓夢》英譯本中主要人物譯名均采用音譯,這是楊憲益夫婦和霍克斯的共識,而且音譯簡單明了,避免了不少麻煩,也能減少由于文化差異而引起的誤解。一九二九年王際真的英文節譯本,一九五八年McHugh姐妹的節譯本以及黃新渠的英文簡寫本中在譯女子名時采用意譯之法,雖有新意,卻不可避免地有不少謬誤。由于中英文兩種語言系統本身的差異是難以克服的,所以無論從音譯還是意譯上都沒有辦法將原名中飽含的巧妙構思表達出來,但以上譯本都已經盡力展現各家之長了,應該算是譯得比較成功的。
參考文獻:
[1] Yang Hsien-yi, GLADYS Yang. A Dream of Red Manssions, Foreign Language Press, Beijing ,1978.
[2] David Hawkes: The Story of the Stone,Penguin Group, 1973.
[3] 李濤 肖維青 《紅樓夢》人名藝術及英譯方法淺探 2000.
[4] 黃新渠 《紅樓夢》英文簡寫本 北京:北外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86.
[5] 曹雪芹 紅樓夢[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
(作者單位: 長江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