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復國夢

10月6日，威尼斯獨立運動領導人號召民眾在威尼斯市中心舉行集會，要求威尼斯從意大利獨立出來。今年9月的民調顯示，80%的威尼斯人贊成威尼斯獨立。威尼斯曾經是地中海沿岸最著名的城邦共和國，作為一個獨立國家存在了11個世紀之久，直到1866年才納入意大利版圖。威尼斯人對意大利的歸屬感其實并不強烈，他們有自己的方言和文化，遠離羅馬，而意大利的經濟危機加劇了威尼斯人對羅馬中央政府的抵觸。140多年過去，威尼斯能否再駕動大船，馳騁地中海？

水上城市擴張之路

詩人拜倫曾如此形容威尼斯：“凡事涉及威尼斯就是不平凡，她的容貌像一個夢，她的歷史像一段傳奇。”確實如此。威尼斯位于意大利東北部、亞得里亞海北岸的瀉湖上，由118個島嶼組成，2000多條河道蛛網一樣密布其間。在羅馬帝國時代，這里不過是個漁村。568年倫巴第人入侵北意大利，大量難民逃往瀉湖地區。697年，威尼斯共和國成立。8世紀時威尼斯為保持完整不得不附屬于拜占庭帝國，其執政官名義上是拜占庭的官員，不過這實際上是獨立的弱小國家與強大國家結盟的一種形式。

近代作家湯普森說：“只要看地圖，我們也可一目了然，威尼斯是距歐洲中心點最近的港口，日耳曼商人在此地先與海岸接觸，中東的商人也是由此地將他們的物資運到距市場最近的地方。”威尼斯以貿易起家，地理位置優越，在很長時間內免受戰爭的侵擾，由此積累起巨大財富，城市也不斷擴大。富裕起來的威尼斯遂成為掠奪者的目標，自9世紀開始阿拉伯人、斯拉夫人就不斷搶劫威尼斯的商船，這反而促進了威尼斯造船工藝的飛速提升。威尼斯的艦隊所向披靡，不僅打敗了海盜，還成為其在地中海擴張的有力武器，后來還擊敗了熱那亞、比薩等城邦的船隊。10世紀-11世紀初，鼎盛時期的拜占庭帝國控制著亞得里亞海沿岸的港口城市，威尼斯的貿易路線受到挾制，海外貿易受到影響。

11世紀末到13世紀，西歐的封建主、大商人和羅馬教廷對地中海東部沿岸各國進行侵略性遠征，這場持續近200年的十字軍東征運動，無疑給威尼斯帶來天賜良機。為奪回被拜占庭帝國控制的港口和市場，一向不與教皇往來的威尼斯人也加入十字軍隊伍。威尼斯遂成為十字軍東征物資集散地，商品貿易得到快速發展。在1204年第四次十字軍東征中，威尼斯貴族聯合十字軍一起攻占了拜占庭首都君士坦丁堡，威尼斯趁機占據了拜占庭帝國的許多領土，包括愛琴海、亞得里亞海沿岸許多城市和港口、克里特島、色雷斯半島的許多要塞以及君士坦丁堡的3/8的土地。15世紀初，威尼斯開始向意大利內部和達爾馬提亞擴張，奪取了整個威尼斯地區的大部分。

富可敵國的城邦

威尼斯以商業立國，它自身擁有發達的造船業、絲織業和玻璃制造業，在貿易方面來自東方的香料、絲織品、珠寶、棉花與西方的玻璃、皮革等主要商品在這里匯集，然后銷往四周。威尼斯商人的名氣逐漸名聞世界，世界各國的商人也云集威尼斯。13世紀來到東方的意大利商人馬可·波羅就是出生于威尼斯。遠在英格蘭的劇作家莎士比亞寫下了喜劇《威尼斯商人》，對15世紀威尼斯的商業有生動刻畫。

十五六世紀是威尼斯的繁盛時期，這時的威尼斯有多富呢？歷史學家黃仁宇曾說過：“一個衡量威尼斯富裕的尺度，則是15世紀初年它的財政收入，已超過每年150萬金達卡（每達卡含純金3.55克）之數。以現代的價值計，約近于8500萬美元。當時中國的人口，為威尼斯的500倍到1000倍之間。明朝人所謂‘天下稅糧二千七百余石’，雖然無法折成今日的價格，也和150萬金達卡處于一個相類似的范疇之內。”法國歷史學家費爾南·布羅代爾也曾估計，巔峰時期的威尼斯一個城邦國家的稅收收入甚至比法國全國的稅收收入還要多。1284年威尼斯開始鑄造金幣達卡，成為國際市場上通用的標準貨幣，大量貨幣流入威尼斯，這也加劇了威尼斯銀行業的興起。

財政收入的富盈推動了威尼斯的城市建設與軍事力量的發展。富人們在瀉湖上打入木樁，建造起了豪華的石砌住宅，輝煌的教堂建筑也修建起來。威尼斯的海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地中海上最強的軍事力量。威尼斯的共和政體曾被描繪成實現了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所主張的理想政體——君主制、貴族制與民主制的混合，使威尼斯在200多年間實現了富裕和安全。發達的商業和穩定的政治環境，為威尼斯文化藝術的繁榮奠定了基礎。曾有人形容威尼斯人是“文藝復興期間最唯利是圖、頂貪婪而特別注重物質生活的人民”。文藝復興時期的威尼斯，音樂、繪畫、圖書出版大放異彩，喬爾喬內、提香等為代表的威尼斯畫派是美術史上重要畫派之一。15世紀末的威尼斯擁有100多家出版社，出版著意大利一半以上的圖書。

威尼斯的衰落

15世紀末年海上新航路發現后，商業貿易的重心逐漸轉移至大西洋沿岸，威尼斯的貿易地位被冷落。1453年土耳其人攻占君士坦丁堡，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建立。在與這個龐大帝國的對抗中，威尼斯頻頻受挫，許多領地被占領，包括地中海的戰略要地塞浦路斯島、克里特島。土耳其從威尼斯人手中奪得了地中海和東方貿易的控制權，設置重重關卡，威尼斯的海外貿易兩面受損，而且與土耳其的常年對抗也消耗了這個城邦國家的國力，由此衰落并再也無法重續輝煌。不過歷史學家對于威尼斯衰落的原因解讀并不僅限于此。德國學者弗里德里希·李斯特認為，威尼斯人喪失了以果敢、進取的精神來適應新形勢的能力，“即使繞行好望角的新航道沒有發現，威尼斯工商業也仍然是逃不了衰落命運的。”

在威尼斯的千年歷史中，僅有兩次被外敵入侵的經歷，一次就是1797年，拿破侖率領軍隊占領了威尼斯，這個延續了1100年的共和國終于落下帷幕。1814年拿破侖失敗后，威尼斯和北意大利被劃入奧匈帝國版圖。在不到50年的統治期間，奧地利人從威尼斯劫掠了4500萬里拉的巨額財富，并極力遏制當地商業發展。1848年歐洲革命爆發，意大利各地也紛紛爆發起義，這年3月丹尼爾·曼寧率領威尼斯人將奧地利軍隊趕出了瀉湖地區，并建立了一個新國家——馬可共和國，曼寧出任總統。但這個新的共和國存在太短暫了。1849年3月，奧地利陸軍元帥拉德斯基派兵轟炸威尼斯和瀉湖地區，直到8月28日，被饑荒和霍亂席卷的威尼斯才向奧地利投降，曼寧流亡海外。1866年，奧地利在與普魯士德意志的交鋒中落敗，對奧宣戰的意大利終于將奧地利軍隊趕出威尼斯。普奧戰爭結束后，在意大利的軍事威懾下，威尼斯舉行公投決定并入意大利。意大利隨后便在威尼斯及其周邊地區展開意大利化運動。

進入19世紀以來，威尼斯一直處于混亂狀態，經濟低迷，政治不穩，民生困頓，許多威尼斯人紛紛逃往海外。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威尼斯都遭到不同程度的重創。20世紀60年代，獨立思潮在威尼斯開始涌現。2006年11月，威尼斯獨立運動組織在帕多瓦成立，要求建立一個新的威尼斯共和國，其范圍包括威尼托、倫巴第地區（布雷西亞省、貝加莫省、克雷莫納省、曼托瓦省）以及特倫托自治省。

自歐債危機以來，歐盟正陷入數十年來最嚴重的危機中，南歐經濟復蘇困難，希臘、西班牙債務惡化，而北歐富裕國家經濟也受拖累，民怨沸騰。歐洲一統化過程受阻，英國與歐盟關系名存實亡，意大利也有意“脫歐”，而且歐洲多地出現獨立運動，如加泰羅尼亞欲脫離西班牙獨立、英國政府同意蘇格蘭于2014年舉行公投決定是否獨立、比利時的法語荷語區欲分而治之等等。在歐盟影響力日漸式微的大背景下，受到獨立浪潮影響的威尼斯加快了獨立進程，但其能否脫離意大利再次走向獨立，還是一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