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故鄉才能接納他們的愛情

一

“小城之約”咖啡廳靠墻角的情侶椅上，坐著一對年齡大約三十歲的情侶。兩人面色凝重，不如其他那些小情侶那樣輕松自在。男人面前擺放的是罐裝純生牌啤酒，女人面前擺放的則是白色的陶瓷杯，里面裝的是香味濃濃的雀巢咖啡。女人正用勺子輕輕地攪動著咖啡。男人端起啤酒放在嘴里呷了一口放回臺上問：“小荷，看你愁眉不展的樣子，你一定遇到了什么煩心事吧？”

女人并沒有及時回話，而是端起杯子放在唇邊抿了一口，把咖啡杯輕放在臺上說：“肖宇，你怎么還不找女朋友？”

“小荷，你怎么還問這個問題，我早就說過，我不會找別的女孩，我會一直等你回到我的身邊，做我的新娘。”

“肖宇，你真傻啊，我自從跟了他之后，我就成了殘花敗柳，一個讓人永遠看不起的賤女人。”

“小荷，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是最美、最純潔的。是不是他欺負你了？我去找他算賬。”

“不是，是我心情不好而已。”

“你有什么心事就對我說呀，不要憋在心里，那樣對身體不好。”

“今天有人罵我了！”

“誰敢罵你？你不是課長嗎，一定是主管吧？”

“不是，是我手下的一個員工，她沒有把好關，把手里的產品做壞了，我過去說了她幾句，并叫她返工，她就當眾和我罵了起來，她罵我是個賤女人、寄生蟲，專門勾引男人，如果不是賈廠長罩著我，我能在這里呈威風？當時，我的肺都快氣炸了，氣憤中的我真想馬上炒她的魷魚，但轉過來我又想，她罵得也對，我想這也是全部員工在背后罵我的話，她替她們代言了。之后，我想甚至該感謝她把我罵醒了。因此，原本準備炒她的我放棄了。我今晚約你出來就是想告訴你，如果你真的不嫌棄我的過去，我答應與你在一起。”

“小荷，你沒有騙我吧，你知道嗎？我等這句話已經等了近6年了啊！我不是在做夢吧？”

“肖宇，你沒有做夢，是我對不起你，這樣對你真的太不公平了。”

“不，小荷，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說過，你在我心目中永遠是最好的。”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兩雙眼睛在凝視中深情相望。

二

新穎工藝廠的員工做夢都沒有想到莊小荷要結婚了，這個靠著廠長賈兵這顆大樹升上去的課長已經在新穎廠干了十余年。當年，新穎工藝廠僅有幾百名員工，由于該廠生產的是外銷產品，所以效益很好。最主要的是，新穎工藝廠發薪準時，同周邊的工廠相比，薪水至少要高出三至五百元，這就促使許多打工妹恨不得把腦袋削尖往新穎工藝廠鉆。但要進新穎廠，不能說比登天難，至少一般人是進不了的。首先是年齡的限制：16至22歲。身高1.55米以上，初中學歷。

莊小荷人長得高挑，漂亮，年齡17歲，加上有初中畢業證。她進廠那天，三百多名女孩去面試，僅收一半人，她被招了進廠。

剛進入新穎工藝廠的莊小荷好不興奮。那時，其他工廠一般是月薪400元左右，有許多的小廠甚至才一百多元月薪。有的黑廠七除八扣，每月辛辛苦苦下來甚至沒有工資可拿了。但新穎廠的月薪有700多元，而且是每月8日準時打到員工的賬號上。

莊小荷雖然只有17歲，但她已經在南方漂泊了幾個月，什么交押金、沒有休息日、加班加通宵的工廠都遭遇過，如今進了新穎廠，就像是掉進了蜜罐里，所以她做事非常賣力。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可以有錢寄給家里供兩個弟弟和男朋友上學。

莊小荷上初中時，成績一般在班上的前十名，中考時，她和青梅竹馬的肖宇雙雙考上了高中，但兩人家里都很窮，肖宇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在上學，父母讓肖宇出去打工供弟妹上學，肖宇不同意，他說他想上高中，將來再上大學。肖宇的父親就賭氣對他說：“你要上學也可以，學費自己搞定。”

莊小荷的父親也以其權威的口吻對女兒說：“你不要讀書了，我把你供完初中已經對得起你了，你看我們村有哪個父親讓自己的女兒上過初中？現在都出去打工掙錢了，你也出去打工吧！你的兩個弟弟將來也要上初中的。”

當然莊小荷的父親還有句話沒有對女兒說，那就是他認為，將來把女兒養大還是成了別人家的人。只是這句話他沒有對女兒說出來而已。

莊小荷走的前一天晚上，她把肖宇約到了村里的那顆大樹下，羞澀地對他說：“肖宇，我明天就要到南方去打工，你父親既然同意你去上學，他不給你學費，你先想辦法去借錢上學，等我在外面打工掙到錢我供你上，你一定要上大學，圓我沒有圓的夢。”

肖宇感動地說：“小荷，你這樣做，叫我良心不安啊！”

莊小荷動情地說：“你知道嗎？肖宇，我們從7歲開始一起每天去上學，初中的時候，我心里就慢慢地喜歡上你了，只是我們都太小，所以我只好把這份純真的愛埋藏在心靈的最深處。我想等我們上了大學后，我就把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訴你，可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你一定要考上大學。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一片苦心。”

肖宇沒有想到莊小荷可以為他做如此之大的付出，而且在莊小荷的心里她早已喜歡上了自己。其實他也早已對莊小荷有種特別的感覺——朦朧的初戀。兩個少男少女情不自禁地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那是純潔的、互相鼓勵、互相珍重、沒有一絲邪念的擁抱。

第二天早上五點多，莊小荷與同村的幾個姐妹在父母的千叮萬囑聲中坐上了開往火車站的汽車。怕被雙方父母知道兩人的純潔的地下戀情，肖宇沒有去送小荷，他找到在鄉上做書記的大爹借夠了學費就去上高中了。

剛開始，莊小荷每月七百多元的工資勉強可以維持兩個弟弟和肖宇的學費。但隨著兩個弟弟陸續都升了初中，家里問她要錢越來越多。特別是肖宇上大學的學費的增多，給莊小荷帶來了很大的壓力。肖宇給莊小荷多次寫信說他不想讀書拖累她。要強的莊小荷每次寫信都力勸肖宇不要泄氣，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她在信中對肖宇打了個比方說：“如果你中途退學，就好比一鍋沒有蒸熟的饅頭，再回籠就很難蒸熟了。而人的一生是沒有回程票可以買的，你一定要讀書。”

也就在這個時候，經常到車間巡廠的賈廠長發現了莊小荷這個身材高挑，長相出眾的女員工。在賈廠長的關照下，莊小荷被提升為一名管理十幾個員工的小組長。有一次，在組長級以上的例會后，賈廠長以工作為由把莊小荷留在了辦公室。賈廠長40歲出頭，長得高大，不是很帥，但有魄力。他開始詢問莊小荷工作上有無困難，接著又詢問莊小荷的一些家事。莊小荷緊張地說工作上基本沒有什么問題，還有就是要供兩個弟弟讀書。她隱去了供男友肖宇上學的事情。也許是怕這個道貌岸然的廠長說她傻吧！自從那次廠長和她談話之后，到下個月領工資單的時候，莊小荷發現工資單上多了50元的底薪。她見其他組長都沒有加底薪，她猜想是賈廠長為她做的，心里不禁對賈廠長產生了一種感激。

有一天下午，廠長把她叫到辦公室對她說：“小荷，現在廠里在不斷地擴大生產，人員也在不斷地增加，廠里會提一批課長級管理人員，你對自己有信心嗎？”

聽說廠里會提升一批課長，莊小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課長的工資剛提上來就有每月1800元，每年年底還有一個月工資的年終獎，另外每年還會根據工作表現有300～800元的工資加。對于課長這個肥差，做組長的姐妹們可是做夢都在想啊！莊小荷當然也想升課長。家里的弟弟，上大學的男友都需要錢，那可是個燒錢的無底洞，再多的錢都吞得下。莊小荷緊張地對賈廠長說：“廠長，只怕我沒有這個能力啊！”

“要對自己有信心，哪個人是天生就會做事情的呢？都是靠學會的，能力你是有的，就看你的表現了。”賈廠長這句一語雙關的話讓已經在外磨練了幾年的莊小荷聽出了弦外之音。但她裝作不懂地說：“如果廠長有心栽培小荷，小荷定當在工作上更加努力。”

臨走時，賈廠長又說：“下去好好工作吧，我一直都十分看好你，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坐上課長的職位。”

四

新穎工藝廠要提升一批課長的消息已經在車間里傳得沸沸揚揚，有許多組長都在使出渾身解數拉關系走后門。希望自己可以坐上課長的寶座。拿破侖說過：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當白領的員工不是好員工。莊小荷沒有其他的關系到主管那里活動，賈廠長雖然對她好，但不直接管她們部門。就在莊小荷心里也在為課長的職位忐忑不安時，賈廠長通知她到辦公室去一趟。到了辦公室，賈廠長對她說：“今晚9點到‘夢圓’食坊吃飯，你一定要來。”

下了班，在宿舍里沖完涼，莊小荷穿上一件干凈清爽的短袖T恤和一條牛仔褲，就坐上一輛摩的往離廠不遠的“夢圓”食坊趕去。剛到食坊的大堂里，賈廠長就上前給她打招呼說在三樓就餐。當她跟隨賈廠長上了三樓進了一間寫著“梨園”的房間時，她有些詫異地問賈兵：“廠長，怎么其他人還沒有到？”莊小荷以為廠長請了全體的管理人員。

“今晚沒有其他人，是我專門請你一個人。”

穿上西裝的賈廠長顯得比在車間里更加的精神飽滿，神采奕奕。他一邊說話一邊用右手搭在莊小荷的右肩上，他把莊小荷推到了一張豪華的圓形桌邊坐下后，馬上吩咐服務生上菜。

桌上的那些菜全部是莊小荷沒有吃過也沒有見過的山珍海味，賈廠長親自開了一瓶紅葡萄酒為莊小荷滿上說：“小荷，來來，吃菜，等下涼了就不好吃了。”

“廠長，你為什么專門請我一個人？”莊小荷開門見山地問。

“你想聽假話還是真話？”

“當然是真話。”

“因為我喜歡你，從我第一次到車間巡廠，看到你有些憂郁的大眼睛，我就感覺你同別人不一樣。”

“可你已經有家室了，而且你比我大了近20歲。”

“愛情是不管對方年齡大小的，你知道我國的科學家82歲的楊振寧同他28歲的學生翁帆結婚的故事嗎？何況我們才相差這么一點距離。”

莊小荷不知道中國的楊振寧，因為她很少看報紙和電視。她說：“我不知道這些，再說你有家庭，我們不會有結果的。”

賈兵見莊小荷對自己并沒有太大的反感，只是說一些客觀原因，他知道還有戲唱下去，于是他充滿激情地說：“小荷，你知道嗎？其實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仿佛又回到了初戀的時光，你給我帶來了青春的激情，我真的應該好好感謝你。再說了，女孩子的青春就那么幾年，如果不好好地利用，等到人老珠黃就會無人問津了。只要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你的前途無量，比起你手下那些打工妹，你至少要比她們少奮斗20年，而且你馬上就可以升為課長，工資待遇你也聽說了吧，而且我還要為你租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你再也不用在擁擠的宿舍里為搶洗澡水和廁所排隊了。”

在賈廠長的巧言利誘下，在酒精的麻醉下，莊小荷在那晚為賈廠長獻出了她最寶貴的少女之身。賈廠長也沒有失言，幾天后就為莊小荷在新穎廠附近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不久，莊小荷換上了漂亮的課長衣服。有了家室的賈廠長經常往莊小荷的出租屋里跑，他的老婆是個沒有能力又沒有文化的女人，她每天在高層員工宿舍里為賈兵照顧兩個孩子，只要賈兵不同她離婚，她就該燒高香了，哪里還敢過問賈兵的私生活。

五

莊小荷升了課長，又被賈廠長包養，時不時賈廠長高興了還會甩給她幾百上千元的小費，因此，莊小荷除了供養兩個弟弟和地下男友的學費外，她每月還可以存一部分錢。她要為她將來做點打算，她知道賈廠長只是把她當成釋放激情找回青春的玩具，而男友肖宇她覺得自己再也配不上他了。所以，自從她跟了賈廠長后，她除了給男友按時寄錢外，很少給男友寫信，除非男友寫信來催她，到萬不得已時，她才匆匆回幾個字，只說她工作忙。當然是借口，她不想讓男友知道她已經成了別人的情人。

大學四年后，肖宇畢業了，為了感謝女友對他的無私幫助，也為了早日見到朝思暮想的女友，也想給女友一個驚喜，他在莊小荷不知情下就按照莊小荷寫信的地址找到她打工的這座城市，并找到了莊小荷工作的新穎工藝廠。

那是9月的一天上午，莊小荷正在車間里上班，突然接到肖宇打來的電話，而手機上顯示的竟然是當地的區號。莊小荷一下子就懵了，肖宇已經到了這里？這可怎么辦啊？她原本是打算等肖宇畢業找到工作后就寫信給他攤牌，叫他另外找一個女孩結婚。她自己自從跟了賈廠長后，她就再也沒有奢望擁有純潔、甜蜜的愛情了。應該說不配擁有純潔、甜蜜的愛情。她覺得她已經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受傳統思想束縛的男孩還會再喜歡她？她想，如果肖宇知道她在做別人所不恥的情人，性格剛烈的肖宇一定會痛罵她之后拂袖而去。她接受不了肖宇當面對她的憤怒。但是，現在毫不知情的肖宇已經來到了身邊，怎么不令她感到恐慌啊！怎么辦？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啊！

兩天后，莊小荷才在廠門口約見了肖宇。肖宇自上了大學后，很少回家的莊小荷也沒有與肖宇見上一面，四年多了，肖宇顯得是那樣的興奮。看到已經變得更加成熟的肖宇，莊小荷雖然內心激動澎湃，表面上卻冷若冰霜。肖宇激動地走上前握住了莊小荷的手，動情地說：“小荷，我們終于見面了，你為我受苦了，現在我已經大學畢業，我要在這里找工作，以后我養你，讓你在家好好休息，我欠你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莊小荷甩開了肖宇的手說：“肖宇，你還是回去吧，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不會的，你是在同我開玩笑，對不對？小荷。”“你看我像開玩笑嗎？現在我很忙，還要回去上班，你走吧。”說完，莊小荷轉身往廠里走去，肖宇做夢都沒有想到是這種結果。在他來南方之前，他想，要是等小荷見到他突然到來，不知會有多高興，他們一定會不顧旁人的眼光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眼看著心愛的人就要進入工廠，肖宇突然一個箭步沖上去擋在了莊小荷的面前：“小荷，你到底怎么啦？你一定要給我說清楚，不然我不放你走。”這時，有許多路人不禁側目對兩人指指點點。莊小荷重重地嘆了口氣說：“肖宇，既然這樣，你三天后晚上9點在這里等我，我會給你一個完整的交代。”聽女友這樣說，肖宇只得松了手。

三天后的晚上9點，莊小荷出現在了廠門口，肖宇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時了。莊小荷在廠門口叫了兩輛摩的，對司機說到城里的小城之約咖啡廳。不到十分鐘，摩的就到了小城之約咖啡廳的門口。莊小荷帶著肖宇進了里面，在一個角落里的一對情侶椅上他們相對而坐。莊小荷點了兩杯加糖的雀巢咖啡。待服務生送上咖啡，莊小荷一邊用勺子輕攪咖啡，一邊平靜地對肖宇說出了她是怎樣跟上了賈廠長的前因后果。肖宇聽了，一個大男人已經變得淚水漣漣。他傷感地說：“小荷，這都是我害了你啊，現在你就離開他，我們一起回家結婚，以后我照顧你。”

“你說得輕巧，這里已經有我的事業，回家我還有什么？難道回家修地球嗎？再說家里的父母還望著我每月給上大學的兩個弟弟寄錢呢！我是不會離開這里的，你走吧，去找一個純潔的好女孩，這點錢你拿去做路費。”

說完，莊小荷從坤包里抽出十幾張老人頭放在了肖宇面前，沒等肖宇反應過來，她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廳的大門。

六

肖宇并沒有離開南方，而是用莊小荷給他的那一千多元作為生活費找工作。由于有大學文憑，他很快就在新穎工藝廠不遠的奇特玩具廠找到了一份文員工作。每天下了班，內心極度痛苦、精神十分空虛的他就在宿舍里用傳統的方式給莊小荷寫信。在他的心里，莊小荷是純潔而善良的。他太愛她了，所以，他把對莊小荷的思念全部傾注于筆端，而每一封信的最后他都會寫上：“親愛的小荷，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你在我心目中都是最純潔、最美麗、最善良的好女孩，我一直在奇特玩具廠打工，直到你回到我的身邊，我們一起攜手走進婚姻的紅地毯。”肖宇那一封封帶著深愛的信件像炸彈一樣不停地投向莊小荷那已經枯竭了的愛河里。

剛開始接到肖宇信的莊小荷并沒有太多的感動，在外好幾年的打工閱歷已經讓她從一個單純的少女變成了世俗的成熟女性。她想，也許是肖宇出于對她報恩的心態，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另尋新歡。然而，肖宇在奇特玩具廠拒絕和其他女孩來往和戀愛，因為他的心里已經填滿了莊小荷，哪里還能容納得其他女孩的身影。

堅持拒絕了肖宇五年后，莊小荷的心里有些動搖了，此時快30歲的她已逐步色衰，賈廠長對她也沒有昔日的激情，他又尋覓到了另外一朵鮮嫩的鮮花——一個有文化又年輕漂亮，名叫凌香的辦公室文員。在他的權、錢誘惑下，貌似清純的凌香很快像莊小荷一樣成為了賈廠長的情人。

莊小荷知道自己不能與年輕、漂亮且高素質的女孩爭寵，她感到了對未來的迷茫。對于對她不離不棄的肖宇，她心里總感覺自己是一個骯臟的女人，配不上他。如果不是那天在車間里被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打工妹辱罵，她真的不知哪天才能夠清醒，徹底離開賈兵。

七

當肖宇帶著莊小荷回到家鄉準備辦理結婚手續時，卻遭到了父母的極力阻撓。因為莊小荷在南方被人包養的丑聞早就被家鄉出去打工的人帶回家鄉添油加醋地傳遍了整個鄉村。當然，莊小荷供養肖宇上學的事也被肖宇的父母不小心對村民說漏了嘴。那天上午，肖宇背著行李同莊小荷手牽手走在鄉村的土路上，遇到一些留守在家鄉牽著小孩子的老人，他們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打量著兩人，有的只勉強同肖宇打了個招呼就走開了，連肖宇專門買的香煙都不接，仿佛他的煙有毒一樣。肖宇帶著莊小荷走到家門口，正準備進堂屋的時候，他的父親肖鐵像一尊兇神一樣擋在了兒子的面前。他對兒子怒吼道：“你還知道回家啊，我看你給老子讀書讀成書呆子了，把一個買x的爛貨往家里帶，你是要丟祖宗的臉啊！”

肖宇沒有想到父親會這樣的蠻橫，且這樣辱罵他的女友，他也不客氣地回敬父親：“你是我的父親，但你盡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嗎？如果不是小荷在南方打工掙錢資助我，我能上大學嗎？”一句話戳到了父親的短處，肖鐵的火焰小了一點，他說：“總之，不許你和這個女人來往，不能讓她進我們肖家的門，壞了門風。”在身后的莊小荷聽到肖鐵的辱罵，她哪里還能夠承受得了，她用手捂著臉哭著跑開了。肖宇見莊小荷被父親罵跑了，他就準備去追莊小荷，卻被從屋里出來的母親林芳抱住。林芳對丈夫埋怨道：“兒子出門好幾年了才回家，你們父子見面就大吵大鬧的，是前世的冤家呀？”

林芳用老話勸兒子：“你不要和那個莊小荷在一起，村里人早就知道她在外面靠做什么賺錢。你欠人家的錢，還給她就是，你要是與她在一起，村里人的口水都會把我們全家人淹死啊！你不要臉，把我和你爸這張老臉往哪里放啊？”

見母親傷心的樣子，肖宇口氣緩了緩說：“小荷不是你們想象中那么壞！”

肖宇推開母親去追莊小荷，肖鐵望著兒子的背影對妻子說：“這個小子被那狐貍精迷住了！”

當肖宇追到莊小荷時，已經快到莊小荷的家了。莊小荷的父親莊重生也在家門口擋住了女兒。他憤怒地對女兒說：“你在外面做的好事，還有臉回家啊，我們莊家的臉算是給你丟盡了，竟然還拿錢去供別人家的孩子上學，你走吧，我沒有你這個不要臉的女兒，就當我們沒有生你。”

這時，莊小荷的母親從屋里出來了，老人一把拉住女兒的手大聲數落丈夫：“她再有錯也是我們的女兒，不是她寄錢回家供二娃、三娃上學，他們兄弟倆能夠上大學嗎？”

“她的錢是骯臟的，我沒有這種不爭氣的女兒，從今天起，我與她斷絕父女關系。”莊重生咬牙切齒地罵道。

接連遭受家鄉兩個老人的痛罵，一個是未來的公公，一個是自己的親身父親，莊小荷頓時感到萬念俱灰，她心里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一口廢棄了的池塘。那是一口多年前村里人在那里打了許多石頭做地基石的廢棄池塘。池面寬幾百平方米，有兩三丈深。曾經，在莊小荷上初中的時候，村里有一個與公公偷情的少婦在那里尋了短見。莊小荷覺得她應該去陪陪那個孤獨的少婦了。

當她哭著跑到池塘邊準備往池塘里跳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同時，一個帶著悲憤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小荷，你千萬不能做傻事啊！我理解你內心的痛苦。但是，如果你不在這個世間上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此刻莊小荷精神是最脆弱的時刻，她是多么需要一個男人的肩膀靠一靠。她靠在肖宇寬闊的肩膀上不停地哭泣，以往在外漂泊，只要回到家，聽到那熟悉的鄉音、弟弟親切地叫姐姐，她就感到特別的親切、溫暖。而母親關愛的嘮叨，她感到異常的甜蜜和溫馨。

可如今，他們倆在鄉親們的眼里，在家人的眼里，特別是父親的眼里，比仇人還仇。他們倆的家在何方？

肖宇輕輕擦拭著莊小荷腮邊的淚水，柔聲說道：“小荷，既然這里已經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那我們就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好好生活。”

聽到男友深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莊小荷那顆已經冰冷的心逐漸被溶化。她輕輕地說：“肖宇，謝謝你一直不離不棄地陪伴在我的身邊，我們走吧！再也不回這個地方了。”兩人開始向村口的公路方向走去。

“孩子，一路保重啊！”身后傳來莊小荷母親的傷感叮嚀。這個快到60歲的婦人見女兒被丈夫罵走之后，她不放心女兒，一路追來了。剛才女兒同肖宇的對話她全部聽到了。她對肖宇說道：“小宇啊，我們家小荷今后就全靠你了，你可要好好保護她呀！”

“你就放心吧，媽，我一定會對小荷好的，我們走了，您要保重身體啊！”

“嗯，你們在外要小心啊，有空回家看看媽。”

“媽，我以后一定會回家看您的！”莊小荷撲在母親的懷里痛哭了起來。

寧靜的鄉村路上，一對男女邁著沉重的腳步向村外走去。

一個老太太望著那對男女遠去的背影久久沒有離開……

責 編：謝荔翔

題 圖：石 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