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形容“孤獨”,是一個人戰栗的目光瞥過塵世的邊緣,直透那冰冷而不可測的無生命的深淵。
孤獨是現代人的基本特征。幾乎每個人都會在生命的某個時刻體驗到孤獨襲來的痛楚。它可以是簡單而表面化的,比如成為球隊里最不可能上場比賽的球員,或者派對上永遠坐在角落里的女孩;也可能是尖銳而劇烈的,比如失去了配偶或者親密的朋友。
在《孤獨:人性與社會聯系的需求》一書中,進化心理學家約翰·卡喬波(John T. Cacioppo)將孤獨比喻成“饑餓”,它們都是身體發出的一種預警信號,提醒你某種匱乏的存在。
我們需要攝入合理的血糖,作為新陳代謝的能源,從事生命體的各種活動。當血糖不夠的時候,我們會感到饑餓,這是信號,提醒你該吃點東西,補充能量了。如果你無視這個信號,我們會耗盡能量,甚至沒力氣去尋找食物,這是致命的。
孤獨及其造成的痛苦、不安所警示的匱乏,不是卡路里,而是連接。它提醒我們遠離群體、失去聯系的危險——在漫長的進化中,人類的祖先是依靠社會合作,而非個人的能力,才在殘酷的競爭中生存下來的。大部分神經學家都同意,人類大腦皮層的進化,不是為了發展音樂、數學,或者任何一種個人的天賦,而是為了處理復雜的社會信息,以保證群體的生存——如果沒有群體的合作,我們無法打敗危險的野獸,也無法繁衍自己的后代。所以,當你感到孤獨的時候,是進化的古老機制在警告你,重新加入人群,否則就要付出代價——高血壓、心臟病、肥胖、缺乏鍛煉、吸煙、酗酒,甚至老年癡呆癥,這些都與孤獨有關。孤獨的長期負面效應之一是損害大腦的自制力。
對于這種匱乏的信號,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應對方式。
有些人對孤獨天生具有較高的耐受力。他們喜歡獨處,在人群中反而覺得不自在。有些人則是天生的交際專家,只有在人群中才能感覺到安全。這與基因有很大的關系。2005年,美國和荷蘭聯合進行的一項雙胞胎研究表明,與神經質、焦慮一樣,孤獨不僅是缺乏社交造成的結果,更有植根于基因之中與生俱來的成分。
西方最著名的離群索居者是梭羅、華茲華斯、梅爾維爾等。梭羅在哈佛受過教育,卻跑到當時最荒涼的瓦爾登湖邊隱居,自己蓋房子、捕魚、打獵、種菜,像原始人一樣生活;華茲華斯與妹妹隱居在昆布蘭湖區和格拉斯米爾湖區,與世隔絕;梅爾維爾長年在海上漂泊,一生潦倒不得意。但對這些人來說,孤獨恐怕不是什么難以忍受的痛楚,反而是刻意尋求的境界。比起同類,山川草木更與他們性情相投,大自然才是人生歡樂和智慧的源泉。
但是,作為天生的社交性動物,我們絕大部分人更渴望的是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系——靠近一個人,被理解,被關注,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