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芊芊是新來的這幾個售樓小姐中最招搖的一個,她第一天來上班竟從一輛黑色的BMW上下來,華麗麗地登場。
我承認自從陸芊芊第一天來上班,我的整個人就被她深深吸引著,她的美像一撇無法復制的春情陷入我的眼簾,遮蔽所有風光,我的眼中只有她,也只能有她。她偏偏滿身招搖的氣場,身穿著S號制服,把胸箍成了兩顆重型炸彈,一會兒在那個男人面前晃了晃,一會兒又在另一個男人面前蕩一蕩,真不知何時會不堪重負地炸開一片春色。看著那些男人垂涎的眼色,我突然很氣憤。我擔心陸芊芊會被不良顧客趁機揩油,于是,她從洗手間出來時,我蹭過去遞給她一套M號的制服壓低了嗓音說,嘿,你還是把這套換上吧,你穿S太小,太不安全。她定定地看了看我,然后,狐媚似的黑眼珠轉動一下,紅紅的指甲張開抓在我胸口上說,呀,怕我被吃豆腐哦,傻瓜!你可不要喜歡上我哦,你養不起我的!
那之后,我跟陸芊芊似乎比別人都要熟絡一些,她喜歡說笑,有時還會夾雜一些葷段子。令我沒想到的是,她的業績竟然是那周里最高的。我說,陸芊芊,你繼續這樣保持下去,很快就會升職為組長了。沒想到她很不屑地說,我的夢想,你豈能了解!她的眼光很縹緲地望向窗外很深很遠的天邊,若有所思告訴我,她要走了,而且,她只告訴了我一個人。
臨別那天,我在后巷那家街邊燒烤為她送行,我和她都喝醉了,酒醉后,她跟我說,她來售樓處是為了體驗生活,很快她就要拍電影了,她會在里面扮演一個售樓小姐。我笑,是女一號嗎?她的紅指甲又抓在我胸口上說,你不信?到時候,我會贈送你電影票的,你等著吧!
陸芊芊離開不久,我也辭了職。
很快,我又見到了陸芊芊,卻不是在電影院的銀屏上。
那天,我去了另一家房地產公司應聘,竟很順利地被錄取,當然依然做老本行,靠賣房提成糊口。雖然這工作依然不理想,可什么才是理想的工作呢?我想,那至少要能買一輛黑色的BMW吧。只有那樣,我才能理直氣壯地載著陸芊芊滿世界地轉悠。我這么想著的時候,就在某路口看見陸芊芊從那輛黑色寶馬車上氣沖沖地下來,她身上的衣服在風里撲撲作響,顯然是被誰扯壞的,我急忙追上去,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她沒看清我是誰,只是抓著我的胸口一個勁兒地掙脫,一個勁兒地捶打。她的紅指甲折了好幾根,還流出血來。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心很痛的感覺,抓起她受傷的手指,就放進嘴里細細地吮著。她冷靜下來,問,你怎么在這?我沒回答她,從身上摘下她折掉的紅指甲,嬌艷欲滴的紅色因為參差不齊的斷痕透著某種頹靡的傷感。她突然笑,你喜歡啊,那送給你吧。我笑,突然想起,晴雯曾把指甲剪斷送與賈寶玉的情節,就說,這指甲不能隨意送人的,我藏了你的指甲,咱們的關系可就不簡單了。
結果,那天果真發生了不簡單的事情。
我和陸芊芊好了。只是過程很混亂,很顛簸。與其說那是一場歡愛,不如說是一場搏斗。我被她重重地壓在身下,衣物在撕扯中碎成一片片,一縷縷。她的皮膚摸上去手感非常好,那么光滑,那么柔膩,泛著初展般的光暈,我的手在上面游走,興奮地顫抖著,細細地體味著她的每一道溝壑,每一條曲線,我想,我會陷死在這里面。
那夜我與陸芊芊一直糾纏,她的雙眼緊閉著,一面吞噬著我,一面嘴里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我聽不清,后來,我感覺到一滴滴涼薄覆蓋了我的腹部,我抱住她,而后,她竟在我懷里哭得泣不成聲。她說,濤,我的電影沒了!我和那老家伙好了一個月,先前他承諾我的女一號,竟然到最后兌現成了一個上場只有一分鐘、兩句臺詞的小角色。結果那老家伙不但不覺得理虧,還說我白吃白住他的,還說他自己虧了!
我抱著她,心里很疼痛,這么好的女子,走了這么一段多舛的路途。她說,她不甘!
陸芊芊告訴我,當初她考上演藝學校,因為支付不起高額學費,她被一個大老板包養了一年。畢業后,為了爭取演戲機會,又先后邂逅好幾個所謂的影片贊助商。而最后,給她的角色,無非是一些不用說臺詞、記不清五官的路人甲角色。
我問陸芊芊,演電影真那么重要嗎?陸芊芊閃著淚光的雙眼望著我說,演電影當明星,這是我的夢想,你有過夢想嗎?我咬了咬嘴唇說,我的夢想,就是能娶你,然后開一輛屬于自己的寶馬,載著你去看各地風光。陸芊芊定定地看著我,眼神里透著某種感傷說,那你的夢想也很遙遠。
而后,我和陸芊芊又失去了聯系。
當我再次遇見陸芊芊,她竟然在某夜總會的舞臺上跳舞。她的舞跳得很風騷,臉上畫著很重的油彩,如果不是我記得她小狐貍似的眼神,我真的差點錯過了她。
那晚,我跟她去了她的出租屋,我以為我和她還會發生點什么,可是什么都沒發生,她只是在我懷中蜷縮成一枚胚芽的形狀,那樣和衣睡著,呼吸勻稱,神情傷感。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跑夜場跳起了艷舞。
陸芊芊說,她不演電影了。她厭倦了,想找個人嫁了。我拍了拍胸脯說,我娶你,不過我現在沒有寶馬。
她笑,很不屑地,你拿什么養我?她那笑容令我很心傷。然后,她抱住我說,別跟自己過不去,有些夢想,注定這輩子無法實現。聽她的話,我知道,她也是在試圖說服自己。
一次表演,陸芊芊的腿受傷了。我把她接回我的出租屋里養起來,我說傷筋動骨,怎么也得100天。她冷冷地看著我說,難道,你想這100天里,我會愛上你嗎?我沒回答她,只是專心地熬著鍋里的雞爪湯,我想,她會喜歡喝我煲的湯。果然,她喝得很滿足,整張小狐貍臉都陷進了碗里,很貪婪的樣子,令我很心痛。
夜里,她的手指在我胸口上畫著圈圈,她的這個動作弄得我癢癢的,立刻躁動起來。我把她壓在身下,然后解她身上的扣子,她卻拼命地扯著,說,別,別脫我的上衣,說著,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腰部,我感覺心都在快活中唱著歌曲。結束時,我問陸芊芊,嫁給我吧,我會給你幸福的。她只是笑,不回答,也不否定。后來的幾個夜晚,我們歡愛,談天,我說,我要給她好的生活,而她說,她要幫我。如何幫?
陸芊芊狐貍眼睛轉了一圈說,這很容易,她想報復那個欺騙她的張老板。我和陸芊芊決定綁架。陸芊芊說,張老板總習慣隨身攜帶多張銀行卡,只要抓住他,逼他說出銀行卡密碼,取出錢,咱們就遠走高飛。
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我用浸滿乙醚的毛巾捂住張老板的口鼻,很快地,他暈了過去。
張老板果然膽小,稍稍一威嚇,他就把身上的6張銀行卡密碼通通供出來。我叫陸芊芊化妝成男人去取款機把錢取出來,再轉到她的賬戶里。一個小時過后,她回來了,都辦妥了。
張老板被丟棄在一個偏僻的廢品收購站附近,之前,我把他身上的所有現金都搜刮干凈,他要步行很久才能回到市區。
我們立即收拾了行李,踏上了遠行的火車。火車上,懷抱著心愛的女人,睡得格外心安。然而,當我醒來時,竟發現陸芊芊不見了。我慌忙在火車里到處尋找,依然不見陸芊芊的影子,唯一的可能,就是陸芊芊在中途站下車了。
我失魂落魄地找了一家旅店住下,當我脫下外套時,竟從口袋里滑落出一張銀行卡和一封信。信是陸芊芊寫給我的。她說,她怎么可能會跟我在一起,她的落魄是一時的,她縱然放棄了明星夢,也不會隨便找個男人嫁了,末了,她還問,你以為有那十幾萬就能養活我嗎?我感覺心被什么扎了千萬次,眼前無盡的絕望與荒涼。信的末尾還綴上了那張銀行卡的密碼,她還說,這筆錢就算是她送我的禮物,以后不要再來煩她。
那刻,我心中突然生出了怨恨。我跑出去,找了個公用電話給張老板打了過去。掛了電話,我就癱軟在地上,我不知道,我剛剛做了什么,那些話會把陸芊芊置于死地,而我也難逃法網。
于是,我一夜沒睡,又坐上了火車連夜奔向了云南。
我在那里,用那筆錢做起了茶葉買賣,生意一點點滾雪球似的擴大,我也擁有了寶馬!而心中對陸芊芊的想念與罪惡感一直纏繞著我。我幾乎沒有一晚安睡過。我常從夢境中醒來,而夢中的陸芊芊用一雙小狐貍似的眼晴望著我笑,那笑,那么凄涼,那么哀婉。她說,濤,我愛你。
在十幾次重復這個夢境之后,我決定回去,回到那個我與陸芊芊相遇的城市。
可這世上再沒有陸芊芊了。我面對的只是那一抔貧瘠的黃土上開著荼蘼小花。沒人知道,她是個怎樣的女子,除了我,沒人真的愛過她,更沒人像我這樣傷害過她。
其實,陸芊芊不跟我走是另有原因的。一次,她與包養她的老板被原配堵在了酒店房間里,然后被人惡意潑了硫酸,那么愛美的她,用胳膊死死地護住了臉,而那瓶硫酸都潑到了她的胸口,她傲人的乳房被燒得面目全非,還差點沒了性命。所以,陸芊芊再遇見我,親熱時,不肯脫掉上衣。她是怕我看見她的傷痕,她知道,我愛她,所以覺得她配不上我了。于是,她幫我弄到了那筆錢,就決然地離開了我。
她,這么一個又精明又愚鈍的可憐女人,到底要我說些什么好呢?我只想說,陸芊芊,你好傻啊。我是真的愛你,不論你丑了,還是老了。如今,我是如此恨你,恨你為何不了解我的心意,而我更恨我自己,如果不是那通打給張老板的電話,陸芊芊就不會被推向絕路。是我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