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離散，未到地老天荒已成殤

1

剛下過一場秋雨，外面冷得徹骨。我坐在公共汽車里，懨懨地看著遍地的落葉和升起的萬家燈火。此刻，不會再有哪盞燈為我守候了，包里此時已靜悄悄地躺著一個暗紅色的燙銀小本本。

我太累了，疲憊地合上看風景的眼睛，睡得像只貓。

我和于建這場因愛之名的華麗婚姻，在10個月又13天后，轟然落下大幕。當然，我說的“華麗”，指的是我們那曾經烈火烹油般的愛情。在民政局，于建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沒想到，咱們會走到這一步。

他那臉絕望的神情，這輩子我都忘不了，就像他曾帶給我的快樂這輩子我也忘不了一樣。

我們這對凡俗夫妻，在歷經刻骨之愛和切膚之痛過后，最終只能變成陌路人。

2

于建不是我第一個男友，卻是愛得最深的一個。前任男友分手6年之后，于建姍姍來遲。而且第一次他牽我的手時，距我們認識也已兩年有余。

那年，于建30歲，我31歲。他的到來似乎恰到好處，在我對相親的形式幾近絕望后，于建適時出現。

相親對象之間，彼此習慣于相互審視，買騾子買馬似的看條件、談價錢，而朋友變成戀人就自然得多，所以我對于建的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對勁兒。當然，后來的事實證明，只有感覺對還不足以支持我們走下去。

3

三十多歲談戀愛的人好似更無法自控，牽我手的第二天晚上，于建就打來電話，說他的房子里有老鼠他怕，讓我去陪他。我自然清楚老鼠、他和我三者之間存在著怎樣一目了然的關系，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奔赴了這場人生似乎早已設好的局。

回家之后，我告訴父母我要結婚。以這個尷尬的年紀，父母當然希望盡快將我出手，可他們一聽完于建的條件就大搖其頭。他們認為于建學歷低，工作不穩定，根本配不上我。不，原話是，你怎么能找個沒工作的人呢？以他們的經歷，認為沒醫保、沒房補，任何保障也沒有的人就等于沒工作。

6年沒談戀愛，第一次公布有男友就遭到家人的痛批，我自然不甘心，我用新時代的觀點反擊他們的“迂腐”，甚至揚言要搬出去住。我軟硬兼施，也曾眼淚汪汪地乞求父母，我明白你們舍不得我，其實我無論找個什么條件的人你們都不會滿意?？晌疫@么大了，你們就不想早點抱外孫嗎？

我一直記得，父親最終點頭的那天，落下了無比沉重的一聲嘆息。

4

我們結婚了。

這意味著我終于可以不用偷偷摸摸地去他那簡陋的小房子里私會，而是能光明正大地在我們的大床上翻滾了。

于建一直稱我為他的“處男終結者”，這點我相信。因為第一次他急得什么似的找位置時，我便猜出了幾分，盡管以他的年紀真的很不可思議。

新手自有新手的好，初試云雨中，在我的悉心引領下，我們很快進入佳境。于建的生澀和小心讓我有了主宰的快感，一次次奔向極樂之巔。

我必須承認，這是我決心和他結婚的重要原因之一，盡管有點難以啟齒?？蓮膩頉]有哪個男人讓我有過如此極致的享受，而且穿上衣服之后，他也同樣視我為珍寶。他愛我，到現在我都不懷疑。一個男人變著法兒地取悅你的生理心理，女人需要什么？不就是這種感覺嗎？

5

于建“涉世”得晚卻很上路，蜜月里，我們沒錢游覽風景名勝，只能去家豪華的四星酒店，三天里，我們除了吃飯就沒離開過房間。

視我為女神的于建奴仆般的討好我、滿足我，他在我身上膽大心細地發揮。他會從我的額頭、面頰一路吻下去，然后含住我的乳房，用舌頭輕輕按摩，跟隨我的指揮用恰到好處的力度咬我的乳頭，讓我的身體升騰起無窮的快感。不知何時，他的舌頭又移至下面，與我的濡濕交合成一片，還夾雜著令人眩暈的吮吸……待到顛鸞倒鳳時，他那如神來之筆的俯沖又將我重又推向夢里云端……

我們根本不像一對長久的夫妻，而像見不得光的情人，因為總想在相守的一刻就打造出終極的快樂。

我們“奮戰”到彼此枯竭，睡醒了吃點東西再繼續“廝殺”，那段“暗無天日”的記憶也成為我今生刻骨的傷，因為我們都不止一次地認定這樣一個事實——就是彼此再與任何人交合，也達不到這種世間極致的默契了。

31歲，初婚，我從未發現自己的身體如此躁動過。我以為我們已經牢牢掌控了幸?；橐龅暮诵?，殊不知，現實遠比我想象得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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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建性子直，不會拐彎，蜜月過后，我開心地把他介紹給要好的同事夫婦。結果酒飲酣暢之際，這家伙一時興起竟摟著我的肩膀向人家顯擺，我認識她之前還是處男呢。

同事夫婦嗤嗤地笑，要知道，在我工作的黨政機關，這樣的事情很敏感，我登時像被剝光了衣服一樣，感覺手足無措。要命的是還沒等我封口，那大嘴巴同事又將此事好意地告訴了別人，我多年來樹立的自愛形象幾乎瞬間崩塌，還好我們結了婚。

于建初中畢業，只是個旅行社的臨時導游，娶了我這個研究生學歷的公務員，這在我倆和他的熟人看來，簡直就是一段佳話。他身邊有一票和他身份類似的朋友，每次吃飯他都樂得帶我去。在我看來，坐在嘈雜的小酒館里和一群真實的人閑侃也蠻有趣，和我平時面對的那些總像戴著面具的同事不同，這是人生的另一種體驗。

很快，這幫兄弟就讓我徹底體驗了一把。

一次，他們因為一瓶啤酒的價錢大打出手，他們人多，把那家小得可憐的酒館砸得稀爛。而帶頭的，就是被他們視為靈魂的于建。

那次我倒抽了一口冷氣，記得不久前聊天時我說過單位會派一個學歷和年齡都比我低的人來做我的上司，我還沒做好準備。于建的第一反應是，用不用找人教訓她一下？當時我有點錯愕，時至今日，我終于明白那不是戲言。

慢慢的，我發現被我視為迂腐守舊的“門當戶對”的說法還是非常具有科學性的，我們思考問題的方向根本就不一樣。我有點不敢想象和這個看似血性、實則魯莽的人在一起還會發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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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任何時候，哪怕喝到爛醉回家，也不影響他在我身上辛勤“耕耘”，用于建的話講，“我的女人，我必須讓她快樂?！逼鋵?，喝完酒時，他能說出來的也只有這么一句。除了“讓我快樂”，我不會不明白他想盡快當爹。因為婆婆急著抱孫子，而我倆年紀也都不小了，這件事看來是理所應當。

可我們那點可憐的積蓄已全部用來付那套不到70平的房子的首付了，他的工資也幾乎都接濟那群經常伸手的“兄弟”，我的工資還要還房貸、過日子，我想不出該用什么來生養個孩子。

我愈發絕望，但于建卻在做愛時屢屢拒絕戴套，醉酒后更是如此。他的理由是，戴套的話感覺差太多了，我的掙扎只能激發他更猛烈的攻勢，無奈之下，我只得狂吞“毓婷”。

終于有一天我發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是懷孕了，這讓他和婆婆欣喜若狂。

我卻比決定結婚時還要果斷——還沒等我父母知道這個消息，我就偷偷去醫院處理掉了這個無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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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于建的一記耳光，我知道我們這對貧賤夫妻終于走到了愛情的盡頭。盡管他馬上跪下來求我，狠抽自己的臉發誓說要對我好，卻再也喚不醒我這顆已經冷掉的心了。婆婆見我剛動完手術，倒沒指著鼻子罵我，但隔著一堵墻的怨氣仍然聲聲入耳，“求什么求？母雞還知道抱窩呢！”

我仍然頑強地在這個“家”里躺了最后幾天，因為不想讓父母看到這副慘狀而為我傷心。

躺在床上，恍惚間我會想起那曾經銷魂的一幕一幕，但哪怕在夢中，我也明白，這樣的感覺不會再有了，跟任何人都不會再有了。

因為愛情燃燒時，我們只看到那炫目的光焰，卻從未想過燃燒過后，剩下的不過是灰燼。

9

今天，在去民政局的路上，在細密的秋雨中，我拖著初愈的身體，面色慘白。于建跟在我身后，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邁上臺階的一刻，于建突然拉了我的手臂，寶寶，咱們回家做飯好不好？我餓了。他還在做最后的掙扎。

我沒有停下腳步，一番周折后，我拿到了暗紅色燙銀的小本本。我甚至沒流下半滴淚，因為感覺自己很可笑。

于建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沒想到，咱們會走到這一步。我確信他到最后都不是很明白我們輸掉這場婚姻的真正原因，不過沒有關系，都已經結束了。

那場我自以為的地老天荒，從愛情大幕的開啟到一切戛然停止，竟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我笑我自己的天真，我傷害了所有人。

走入婚姻大門的一刻，誰都想生生世世，在煙火人間中為愛情正名，可結果呢，有幾人能白頭偕老呢。

我們，終于沒能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