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出蒼莽的《白鹿原》,他等了五年;一場悠哉的度假,他漫游了九個月。生活的節奏和表演的分寸,正被他恰到好處地握在手中。現在的他,樂于拼殺和較勁,也享受陽光和微風。生活給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他信命,卻不屈從。他決定邁大步走走看,看還能蹚出什么遼闊來。
采訪者手記
我決定坦誠一個真相。
午后落雨的夏季、愉悅順利的封面拍攝、段奕宏專門從家鄉帶來給大家分享品嘗的哈密瓜……這一切我統統無福消受。彼時,我正被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堵塞在三環路上,絕望到了頂點。段奕宏在攝影棚里等了我20分鐘,最終,約定好的采訪,我們沒有見到面。
10天之后,在一通清晨的遠程電話里,我們又說起這次錯過。我問,在那20分鐘里,你在想什么。他哈哈笑了,坦率地說,我沒有想你,因為我不認識你。他說,他心里的兩個小人兒,一個說,交通事故不是她的責任可以理解,另一個聲音說,知道路況會有意外,為什么不早一點出來?……
不容我再解釋,他又轉話鋒:“你看,現在這樣不是很好?”他說,自己是個羞澀的人,我們沒有面對面聊天,也許是一種恩賜,因此他才能得以在千里之外,面對著一片森林公園,與我通過電波交心。這是39歲的段奕宏與這個世界的和解方式。那些因為錯過和過錯而衍生的遺憾、苦難,經過時間的沉淀,反而能夠成全生命的綻放。
我心里住著一頭野獸。
● 五年前沒有接下《白鹿原》,因為那時候依據我的生活閱歷、生活技能和對人生的理解,我是沒有把握去詮釋和解釋那個角色的。五年之后重讀小說,是一個重新的開始。
● 一個電影和一個演員是互相成就的,五年前我對自己去成就他的能力沒有把握,怕有損于這個人物。可能就是命吧。
● 我從角色黑娃一次次的追尋中,感受到的是生命張力的綻放,他身上好像住著一頭獅子,來護著自己的尊嚴、自己的家。
● 身處在今天的我,段奕宏,真的是很幸福的。每每都有把珍惜以及積極健康的信息帶給自己和周圍的人。
● 我心里住著一頭野獸。若說猛虎嗅薔薇,那結果是什么呢?也許把她咬碎了,也許一陣花香沁過脾胃。
生活里那么多不如意,難道不是一樣得活著嗎?不要因一件事情的表象蒙蔽而放棄去追尋的念頭。
我對電影有敬畏。
● 《一九四二》的拍攝之苦,我幾乎都沒受到。我非常佩服他們,零下20多度,在荒山野嶺當中,涂抹著各種創傷和凍瘡,身上臟兮兮的,詮釋逃荒,我拍過《我的團長我的團》,我能想象得到!有時候聽他們一說,我還有點兒慚愧。
● 我對電影有敬畏。這份工作就是這樣的,大夏天拍冬天的戲,冬天拍夏天的。怎么辦呢?你選擇了這份職業,就要選擇承受這份疾苦和痛苦。這是對自己職業最基本的尊敬。
詞兒說對,錢數對,回家。可我不行。
● 生命的意義在于綻放,哪怕是瞬間的。 《我的團長我的團》,172天,死過一次一樣,讓我忘記了《士兵突擊》的成功。我會說,我得到的“樂”比“苦”多,讓我重新思考人生。
● 我看到了生離死別、逝者和傷者的眼神,他們的神經。在情緒最低谷的時候我難以自拔,我問自己,堅持還是不堅持?我不怕別人說我是逃兵,我在意的是我留下來了,這代表對生命的敬重。成全生命的綻放,承擔這個職業給我的責任。
停下來,并不難。你知道自己這個階段想要什么,你就能停下來。我還在路上,我心安理得。
傳遞一些人的氣味。
● 我在等一個開大智慧的人,修行很了得的人物。我走近他,能感受到他的能量。在工作中,我們都是孤獨的。
● 我們習慣于別人賜予我們正能量,可能就是一些小事情、小細微,都能積蓄,只是我們會不在乎了。
● 回舞臺是肯定的,其實也有在等的心理。我對自己的境況和階段性的需求是很清楚的。從今年年初就已經開始接觸話劇導演了。我在等一個可以再次開啟我不一樣可能性的導演和作品。這塊神圣的地方我不會放棄的。
● 在舞臺上,我想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和觀眾的能量交換。這是很難說的一個東西,就像一個磁場,你在臺上發功發力,他本來癱坐在觀眾席里,忽然坐起來,雙眼不再離開你。這種東西會給演員一個回饋。
● 如果太太坐在觀眾席里,我表演的時候也是不會有什么改變的。太在乎觀眾是對角色有失分寸的表達。
● 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指尖還有感覺,就是最完美的狀態。然后才能精準地、神經性地、氣質性地傳遞一些人的氣味。
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我害怕和人交流。
● 在中戲上學的時候,我不愛說話,是個過于認真和較真兒的學生。那時候,我會因為我們班女生誰遲到了大發雷霆。現在想想,不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這不是唯一的方式。
● 我要學會跟人打交道,不能一味根據我的方式去調頻別人。還要學會面對糟糕的環境,依然保持個人的積極和愉悅。
● 剛開始有記者采訪我的時候,我能和記者面對面三分鐘沉默,她就問我:“你怎么不說話啊?”我之前確實欠缺與人交流的能力,不知道從哪兒說起,害怕和人交流。
愛情,我還在享受。
● 演過的那些愛情戲里,我最喜歡《愛有來生》里面一段臺詞。他說他不在乎是否能在一起,只要他愛她。我沒想過男人在愛情里必須承擔什么。還在享受和體味這種幸福感。
● 去年演完《白鹿原》,我休息了九個月,去阿維尼翁看了戲劇節,在歐洲度假,在巴黎,我就喜歡在小街小巷里轉,在奧賽美術館待了一天。這不就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嗎?
●記得有一次在頒獎晚會現場,有人跟我說,你給我們演一個吧。我說我還是喜歡真實自然的自己。當時心里就想,生活當中我干嘛還遷就人吶?我覺得可笑。
● 我以前會羞澀,大概因為自卑,這種自卑帶來對認同感的尋求。我現在的羞澀可能是因為還或多或少會有,知道我有,就不會當成負擔了。
● 再去回看原來的自己的時候,我心里是很坦然的。我愿意用一種笑的臉孔去面對自己,面對大家。我還是在路上,朝著陽光和希望在走著的,這是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