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黎朵把美術本扔到虎牙面前時,同時扔了一句話:“我是個很主觀的人!”
虎牙抬起頭,用看火星人的目光看著黎朵,他實在搞不懂這丫頭是怎么把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弄到一塊的,不會畫畫跟主觀有什么關系。
黎朵也沒客氣,一屁股坐到虎牙面前的桌子上,擺出一副孺子可教的師長架勢,給虎牙細說端詳。
“教美術的應該具有藝術家氣質吧,可是彭老師完全就是犀利哥的氣質!”彭老師就是美術輔導的老師,虎牙的牙疼了一下,說:“我說美女,據說犀利哥就是藝術家的氣質!”
黎朵晃蕩著兩條大長腿:“那就改改,是乞丐的氣質!”
“說什么呢?誰乞丐氣質啊?”好死不死,彭老師從天而降。
不過,黎朵并不怕。她甚至沒打算從桌子上跳下來,直接把那美術本遞給了彭老師:“老師,你看看哪兒不行,幫我修一下!”
彭老師倒是個好說話的老師,拿起鉛筆,刷刷刷,果然,那歪歪斜斜的靜物有了模樣。突然游走如龍蛇的筆停下了,目光落到坐在桌子上優哉游哉的黎朵身上。
“哎,我說姑娘,是你的作業還是我的作業啊?是你要學藝術還是我要學藝術啊?”彭老師雖然反應有些慢,但終究是反應過來了。
黎朵也終于自覺地從桌子上跳下來,拿著被彭老師“修理”過的本子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虎牙忍不住笑。不喜歡畫畫,干嗎非來學畫畫呢,這不是沒事找抽型的嘛!
這個疑問在虎牙心里掛了一節課。當然,這節課虎牙也沒閑著,一幅素描活生生地出現在紙上。
彭老師除了沒藝術家氣質外,課講得極好,畫畫得極好,所以他的輔導班總是車水馬龍?;⒀朗沁@其中的佼佼者。
彭老師曾有一次很深情地說:“你這輩子能有大作為,還有機會成為大師!”
為這話,虎牙激動了好幾天。黎朵可沒慣他熊脾氣,一盆冷水給他澆上去:“彭老師至少對咱們班三分之一的學生說過這話。未來世界上的大師都是從咱彭老師手上出去的,這事兒,你信嗎?”
黎朵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一句話把人噎不死,也噎個半死。還特別愛蹭畫,她的作業就是全班同學的作業,當然,這其中,虎牙畫得最多,誰叫他倆挨得最近呢!
所以,黎朵是輔導班上的“大熊”。
大家遠遠見了黎朵,總會用口語傳遞一句警告也是彼此安慰的話:“熊出沒,請注意!”
注意,也難免為熊所傷?;⒀酪幌氲竭@事就牙疼。嗯,沒錯,是牙疼。
2
黎朵不知道從哪弄來編中國結的繩子,繩子系得亂七八糟。黎朵整整一節課都跟這團亂繩子較上勁了。一個線頭一個線頭往外拉,可往往拉出來,另一端就打成死結了。彭老師犀利的目光無數次看向黎朵,虎牙踢了好幾次黎朵的椅子,但她渾然不覺。
彭老師再次從天而降:“你是上課還是解繩子?”
黎朵的眼皮也沒抬一下答:“這是行為藝術,行為藝術也是藝術,OK?”大概是看在藝術的面子上,彭老師沒再說什么,轉身離開。
虎牙離得近,看到黎朵眼睛里的眼淚。
下課,虎牙從黎朵手里接過那團繩子。“我幫你!”
女生啊,真是麻煩。
虎牙仔細琢磨了那團繩之后,一點點拆。可是很快,手指就抗議了,生疼。無奈,虎牙的牙齒派上了用場,用牙咬松,再拆起來就容易多了。
一團繩子變成一根繩子時,虎牙的手指疼,牙疼,再看黎朵,黎朵眼睛里的淚水終于如黃河決堤般,洶涌而下。
虎牙舉手投降:“那個……那個,熊姑娘……哦,不對,花朵姑娘,拆都拆開了,怎么還哭啊?”
“哭都不行嗎?誰規定不許哭啊?”
黎朵發火,殺傷力很大。聽著吧,總不能學那孟姜女把長城哭倒了吧?現在哭倒長城,那可是要進監獄的,破壞文物罪。
黎朵終于止住了哭,她說:“謝謝啊!”
虎牙說:“其實,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段傷,想隱藏卻又欲蓋彌彰!”
黎朵紅彤彤的大眼睛看著虎牙:“你好有深度啊!”
虎牙很想撲通倒地?!澳鞘歉柙~啊,大小姐?!蹦且欢螘r間虎牙的表姐失戀,出來進去,哼的都是這首無比悲傷的歌。
今兒不知道怎么,看到黎朵的眼淚,這句歌詞自己就從虎牙的嘴里溜達了出來。
不管是不是歌詞,那么沖的女生黎朵還是有些崇拜虎牙了。她說:“你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解這根繩子嗎?”
虎牙搖頭。
黎朵再問:“你知道我為什么一定要上美術輔導班嗎?”
這一直是掛在虎牙心頭的大問號。黎朵沒有繪畫天分,黎朵不愛畫畫,浪費這時間干什么呢?
“你知道這世界上有種人叫小三嗎?”
虎牙有些驚著了:“那不是大人世界的事嗎?跟你有關系嗎?”
當然有,黎朵說:“你那么幸福,不懂的!”
虎牙張了張嘴,終于什么都沒說。黎朵不幸福嗎?她那么囂張到無所謂的姑娘,怎么會那么悲傷呢?。
3
一個月后,黎朵仿佛變得更不開心了。她來繪畫輔導班退學。
虎牙問為什么。
“這世界從來都是這樣的!”黎朵又說了句讓虎牙很不懂的話。
黎朵說:“就像我不喜歡彭老師,其實,是因為我不喜歡畫畫,我討厭畫畫!但我一定要學畫畫,因為,我想讓我爸爸高興?!?/p>
夕陽落到黎朵的臉上,黎朵很美。
黎朵從畫夾里拿出了一張報紙給虎牙看。
虎牙看到折著的那篇文章下面寫著黎朵的名字。
文章寫的是一個叫朵朵的女孩為了完成父親的夢想,去學自己不喜歡的繪畫。她只是想讓父親能高興,只是想讓父親能多陪陪自己??墒牵龥]辦法畫好任何一張畫,她讓班里所有的人幫忙,讓老師幫忙,然后把那些畫得像模像樣的畫都留起來,等著他回來看,可是,他一次都沒回來。
朵朵不知道父親為什么就扔下這個家,扔下她和媽媽一去不回了。她總是想知道。
有一天,媽媽對她說:“這世上的事就像那只亂了的中國結,剪不斷,理還亂,朵朵你還小,長大了就明白了。”
朵朵知道自己不小了,很多事都清楚了。隔壁人家的男人找了小三,離婚走了。朵朵想,自己的老爸也一定是這個原因。她不相信那亂了的結解不開。
虎牙讀完文章,抬頭看著黎朵,黎朵的眼里又溢滿了淚水。
她說:“我的努力,他都看不到。所以,我不想堅持了!”
虎牙是個嘴笨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黎朵。但是,他想,這里面一定有些故事是黎朵不知道的。他想弄個明白,替黎朵弄個明白。
虎牙在彭老師那兒抄來了黎朵媽媽的郵箱地址,他寫了封郵件給黎朵媽媽。郵件發出去的那一瞬間,虎牙又覺得自己沒有寫清楚,只是,縱然自己是千手觀音,也抓不回那郵件了。
黎朵的位子空了下來。沒有了“熊”出沒,輔導班寂寞了許多。
那天晚上,虎牙從繪畫教室出來,有個長得很像黎朵的女人攔住了虎牙。她說:“我看到了你的郵件,我想跟你談談!”
虎牙突然覺得黎朵說話的風格是有出處的。她媽媽就是這風格啊。
根本就沒有什么小三拉走了黎朵的爸爸,黎朵根本就是她媽媽自己生下來的孩子。
這個結果讓虎牙很吃驚。那也總會有爸爸啊!黎朵媽媽說:“精子庫,試管嬰兒!”
虎牙再次吃了一驚。黎朵媽媽輕輕地笑了?!拔乙恢弊隹茖W研究,一直都沒遇上愛的人,所以,后來,選擇了用這樣的方法要了黎朵。黎朵特別想要爸爸,我就一個謊一個謊編了下去。爸爸喜歡繪畫,夢想是做個畫家……凡是我想對黎朵做的要求,我都說這是爸爸喜歡的,她做好了,爸爸就回來了,黎朵就一直在努力!”
“這對黎朵不公平!”虎牙有些憤怒。
原來,黎朵從來都不是那只“熊”,真正的那只熊,是那個缺席出現的父親。
“所以,我想請你幫助,幫助我和黎朵一起面對這件事,好嗎?”
這個……責任未免太大了吧。
不過,虎牙還是決定幫這個忙。
那天晚上,虎牙坐在電腦前寫啊寫啊,簡直把自己快寫成個作家了,卻沒想到,郵件發過去沒五分鐘,他收到了黎朵的回復郵件。
黎朵說一“知道了!”
虎牙坐在電腦前再次牙疼了一下,這姑娘太酷了。
這正著,黎朵的郵件又來了:“有些事,早就知道,只是像做證明題,要那個過程罷了,算了,這些你不懂!”
這一次,虎牙徹底服了這位“熊”姑娘,她總能無常出沒,不按常理出牌。
編輯 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