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二年級時,我曾在校園里找到一塊奇特的石頭。我至今仍記得它的模樣,小小的,只比指甲瓣稍大些,顏色是很透的乳白,在陽光下晶亮晶亮的。我將它小心地攥在手里,生怕在無意中失落,卻又忍不住要張開手,舔著嘴唇喜歡地看著。
在所有童話和幻想的作用下,我那時很固執(zhí)地相信,它是一塊具有靈氣的石頭,只要我輕輕地擦擦它。像阿里巴巴一樣念出一段咒語,它就可以變成一個手指大小的仙子,住在窗臺上的草葉間,或者撲地化作一根銀白色的鑰匙,將地下的門開啟。我喚它小水晶——“水晶”二字對于年少時的我,是一個最孤獨(dú)也最純粹的夢。我喜歡它,喜歡到愿意去記住我覺得很長的英文單詞:crystal。我說不清這種太復(fù)雜的感情,就是有時候,我會覺得某一個字很美,因而竭盡所能地收集,這或許是最廉價的嗜好了吧。
這塊石頭陪我度過了大半幻想時光,我對于玩偶的癡迷。也移到了這塊半點模樣都沒有的石頭身上——我全日地攥著它,希求我的溫度能喚醒它睡去的靈魂。我在夜里將它放在斜長的月光下,希望它吸取著這最干凈的幻變的氣息。我總是哼著歌兒,笑瞇瞇地同它說話,將它想作是我的一個朋友,一個姊妹,確切地說,我覺得它就是,它比任何一個聒噪的人都要懂我。“你在干什么,又傻看著那塊石頭?”這是一種很吵的,卻再不能驚起我內(nèi)心波瀾的聲音。事實上,所有的人都驚異過它,都喜歡過它,可是到最后,他們都站到質(zhì)疑和訕笑的島上去了。這終究沒有什么,當(dāng)我們有信仰,即便這信仰只是一塊石頭,我們也能夠不再孤獨(dú)。我仍然帶著我的石頭,而他們的浪潮,卻沒有更多的力氣來拍打我的岸邊了。
只是這一塊我最愛的小水晶。還是意外地,或者說是神奇地失落了。我在三年級時做了一個簡陋的百寶箱,決心把自己珍愛的玩意都“鎖”進(jìn)去。我將石頭同兩枚珍珠一起放在母親裝耳環(huán)的小盒里。再小心地擺到百寶箱的最星層。而當(dāng)我隔了不久后開啟百寶箱時,小盒已打開了,兩枚珍珠零落地滾著,小石頭卻再也尋不見了。我張著嘴巴怔在那里,第一次領(lǐng)會心疼的滋味,仿佛有一根針從心里穿了去,鉆出一個很圓的,卻卷著鋸齒的孔隙,我很疼,疼得要哭出來了,又覺得很空,什么也記不得,什么也說不清。有一個回旋的聲音告訴我:你失去它了——你失去它了。是的,沒有道別,沒有確切的去處,沒有更多的故事,我失去了這塊石頭,我愛的小石頭。
可是真正的失去從不意味著灰飛煙滅,不意味著絕望和不被支撐。直到今天,我仍想著某一天能夠遇到它——當(dāng)我遇到它時,我一定可以認(rèn)出它。我要把我很早前寫的故事拿給它看,女孩小水晶的冒險童話,我想它一定可以懂的。
編輯 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