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當太陽剛綻露出小臉蛋兒時,九侯山就會顯得特別巍峨與多情。位于閩南最南面的九侯山是由九座高低不等的山組成的,它們三三兩兩、錯落有致地排布成一品字形,陽光把東面的三座山映照的亮堂堂熱烘烘時,西面卻天光正開,一派灰朦朦的樣子,仿佛混沌初霽。而望海亭恰好位于光暗的臨界點,被這組成品字形的山群環抱在最中央。當陽光升到望海亭的第二根窗欞時,從望海亭望去,正好可以看見三十里外東海上云蒸霞蔚、波瀾壯闊的樣子,時間正是萬帆競發時,偶爾幾群鷗鷺展開雙翅,悠然劃過像臉盆一樣大小的紅艷艷的旭日。從山上一路散落下來的大大小小的石頭,剛好也醒來,睜開被露水沾濕的臉,樂陶陶地呼吸著。松澗泉“潺潺”的聲音似乎更加明亮,走了一整夜,昨天入睡的陽光又醒了過來,在一顆顆晶瑩的水珠里,析出了充滿活力的紅橙藍紫來。聽說用松澗泉泡的茶,喝起來香氣特別凜冽,而且散發著松樹粉獨有的那種狂野的氣息,如果把茶當做筆,那么落入這泉里必然就是一篇遒勁的草書。
這是一座多情的山,山方圓十余里,層巒疊翠,奇石崔嵬,風光旖旎。這是一座多禪的寺廟,這山里建的唯一一座禪寺,據傳始建于唐代,寺坐北朝南,依山勢而建,為重檐懸山頂建筑,由門樓、拜亭、正殿組成。建成這寺廟的正是唐代的一位高僧——苦藏和尚。
時間往前追溯到一千三百多年前,那時侯大唐號稱中土,意思是說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地帶。大唐真的太繁華了,美侖美奐、無與倫比,它這種繁華的程度讓歷史學家感到激動,同時也讓活在那個時代的人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躁動與壓抑。有些人一不小心就出了名,比如李白,也有些人一路向西,然后取經而回,時間滄桑地掛在臉上——玄奘也出了名,他取來了大乘佛法。當然更多的人卻在苦苦尋覓著機遇。苦藏和尚就覺得自己的這一生快要沒奔頭了,今生的才華就要被大唐這份無與倫比的繁華遮蓋。那一年,他剛從“一切皆有源”痛苦地拔出腳來,希翼能在浩瀚的佛學里找到更符合自己的佛經,并決定皓眉修之。源就是緣,他突然從他的名字悟得了禪,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乃佛家七大苦,即要藏起來,那么索性大藏藏于世,浪跡天涯,把一切似真似假的東西都埋藏在大山大川里,把似真似假的性情忘卻于江湖吧。于是苦藏大師拄錫南下,最后來到了九侯山。一看這山的架勢,竟是不可多得的品字形,他心想,即然是求不得,也就包含品不得,而這山卻成天然之品,正蘊育了品乃不品,不品乃品之禪理。于是苦藏大師決定在此掛錫,于品與不品之間證悟佛法,證悟一切皆緣。于是山中有寺,寺里有人,佛里無品,品外無法,法里有源,源于無源,一切皆緣。自禪寺興建以來,這里便成了歷代文人名士游覽休憩,避世講學的好去處。
無心常入俗、悟道不留痕。唐代開漳圣王陳元光巡視九侯山時,來到寺外,了解到苦藏和尚建寺的傳說后,忽有頓悟,用劍往寺外的泉巖上一劃,自此那里便留下了遺跡,至今劍痕猶在,“松澗”泉邊的那一塊“試劍石”即是。傳說這一劃后,卻留下了圣跡,他悟得了戰與不戰皆源于眾生,與其戰,與其不戰,皆緣也。從此他重緣惜緣,安撫百姓,以姓養姓,也以姓治姓,遂得開漳圣名。
一條石板路從山下可以直通九侯禪寺,雖不遠,但路邊風景如畫,蘊無窮禪意,于是行行止止,也可以消遣上一個小時,翻上一處陡坎,來到開闊地帶,九侯禪寺便巍然屹立于前。自古奇山僧占多,這品字山勢形同巨椅,三面高山托出一塊平地,九侯禪寺座落其間,那么四平八穩。若時值太陽初升,佳氣蔥郁,風光淡爽,山寺則顯得格外安靜祥和。更兼菩提作綠,松孤梅傲,疏竹環繞,葉葉有聲,實為難得的妙境。
寺門有一楹聯題刻:“如此名山能有幾,是真游客不嫌多”。正殿祀三寶佛和十八羅漢,門樓上有樓閣,即“望海臺”。游人于晴日登樓望海,云霞蒸蔚,帆影隱隱。寺內存有宋代名學者朱熹題字“西齋”橫匾,明代黃道周題字“洗心之藏”牌匾,宋代紹興十年(1140年)的石制“放生池”一口,明代、清代鑄鐘各一口和康熙六十一年(1772年)的碑刻《九侯巖指南傳》。
侯禪寺對面有一長形小丘,其狀如案幾,又象一鉤新月,故名“月案”。“月案”上林木豐茂,地勢平坦,游人大都喜歡在此歇息,觀景寫生。前有似月案臺,必要有云之出沒,遮或是不遮一切皆以自然為此度——度即是渡,要不何能謂“入品”呢,于是九侯禪寺左側就是有名的“云根”——每當春夏之秀,這里常常云霧繞罩,故有“云根”、“云梯”之說。
禪寺往往因樹而成品,九侯禪寺的左側,也就云梯腳邊就有一棵名叫重陽木的參天大樹,幾個人都合抱不來。這樹奇在不止一樹,而是榕中有樟,樟中有龍眼,三樹合而為一,即是品又無品,正驗證了佛法有源卻又源于無的真諦。傳說這樹就是苦藏大師化身,那一年,夕陽正紅,他持錫入定,忽然醒來,說了一句話:一切其實不止有緣。然后坐化西去。也許最后一句并不是世人所能理解,但他化身而成之樹,卻曉諭世人,不止是佛法,世間萬物,講的都是包容,容而有度方為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