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農民,除了一個距我最近的當權者可以膩味我,別人管不著。我自恃不欠人,德性尚可,不悖天理,無畏無懼,用不著巴結誰。《北京文學》開辟“我與《北京文學》征文”專欄,還稿酬從優,不就是招攬吹捧者嗎!我就膩味這事,不想說,但還是憋不住。
其實,我連個“業余作者”都不夠資質。回想1986年之前,我也有十年給純文學刊物投稿的經歷。因為不是科班子弟,亦未受這方面培訓班孵化,習作一篇也未變成過鉛字。我一鄉下青年,終于1986年扛不動生活壓力,放棄讀書與文學的愛好。有20年,你不可想象,那份摯愛如被黃牛拉動的犁頭,一縷一縷地埋進墑溝里,同告別校園初戀,娶個不識字的鄉妞造四個孩子有什么兩樣。
違背基本國策的下場:兩個大女兒初中未竟就無力供養,老兒子生來不滿186個月就棄學打工,只有三女兒讀上了本省排名第一的專科。原因還不就是這讀書的三女兒,是二女兒在省城打工,從舊書攤上買回幾冊《北京文學》,應該是2007年底的事。
《雙驢記》,許還有人記得,《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轉載《收獲》的那篇文章。我的第一印象是趣味盎然,但略想,其有關驢子的生物性狀全悖常識,戳穿來,就等于顛覆整個故事的架構基礎。不記得是哪一期“精彩閱讀”封三圖片介紹,孟亞輝副主編于文學批評專好。一時情激,就寫了批評的信件。
很快,孟老師回復:首先通知原作者,并力爭刊發我的信件。然而,幾個月過去,原作者天津方面沒有反應,《北京文學》也默如晦夜。如果是你,會怎么想?
這之前,我泡過三年上海的《咬文嚼字》。該刊有人貶斥“老公雞”一詞,戲謔“重慶乃中國工業老公雞”的說法,還扯到貪官、妓女,與“野雞”意象的語境關系。我是在激憤之下,寫了《雞公誄》,表述幾千年農耕文化中,雞公于農戶家世氣景的標志性審美價值。“咬刊”因為責編交替,無人理我,這才有了刊發于《北京文學》2011年第4期的同名散文。
《雞公誄》本是在2007年完成初稿的。那時我還沒有電腦,習慣了把鋤薅草的爪子,爬格子寫字總是發抖(小書寫癥,越上心越寫不好)。我的《好大一顆淚》(將來刊發可能要換個名字)手稿,常規寄給《北京文學》,遭遇非常規的一個字不復退轉回來。常規的應該是不值當回復意見,就更不值當退稿。這位退稿的初審編輯,應該是不愿挑明,我的手寫稿字跡太難辨認了。我的《雞公誄》不敢再寄,等2009年初有了電腦才打入孟亞輝副主編的郵箱。我記得20年前,各刊對投稿處理都以仨月為期。我這次足足等了4個月,泥牛入海。我有些氣不過,在博客發布《致〈北京文學〉孟亞輝老師公開信》。我不知他當時是終審還是二審,也不管他每天要看五六十萬字的工作量是否托詞。反正,你4個月不給回復,我受你道歉當之無愧。何況還有前年《雙驢記》的事。
這老孟還真夠寬厚,被我一味地指責后,還像個一年級的語文老師,悉心調教我的淘氣。年終我把改稿發過去,他才告訴我,退休了,身在云南,并指點我徑找楊曉升社長,說,那是位認真負責的總編。
楊曉升社長,我不知道。不是說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職務,而是不知道他對我這個出言無狀的鄉巴佬是否也能認真負責。《〈英雄血〉蔣韻的敗筆》,是我發在他博客的評論,可能批評蔣韻小說的民族主義、國家主義、戰爭仇恨、戰爭犯罪的概念不夠清晰,就被他刪了。我只能以為,這總編與作者蔣韻本人,對這些更沒有成熟的考慮。這只是一點就題材與概念的辨析,算不得文學批評,我也不是想吃評論飯的人,接不接受也就算了。我更還評說過“小升子”(不記是哪位在網上給過他這樣稱號。愚以為,升乃斗之十分之一,天下十斗,他在當今天下能占百分之一也就該知足了),在博客發布80年代的某篇小說,也就高中學生水平。他雖不像白連春一樣出言不遜趕我走開,客氣一點卻也說我“盡可去看高明者的博客”。這一條就算我無禮,我也沒打算磕頭賠罪。因為,不僅僅是我,還有不知多少鄉下青年、多少四海漂泊的打工者,自掏腰包訂閱的刊物,都沒有定所收到。他卻說刊發某公司、財團,贈閱很有錢公費也很有機關收發的某范圍、某階層精英人士的互利廣告,既符合辦刊理念,也為作者認可。我不想與他爭執,其實也爭執不過。他就不想把這有人出錢的贈閱,哪怕編個瞎話換成贈送某些社區、工棚、農村中學、文化站點,更符合文學建設的平民化精神意識。這些要都算我雞蛋里挑骨頭。那2009年11月號刊物封二通欄標題,也用“祖國60歲華誕”這種渾話,被我批評,不肯誠心認錯糾改,只說是個很容易被忽視的問題,這不是敷衍又是啥呢?你想,我向他直接投稿,心里得有個啥樣子的準備。
但我說啊,人生問道尋路,就總得相信一些人。尤其當下,一個與文學隔絕20年的鄉巴佬,對其他文學刊物更是兩眼一抹黑。我不試尊孟亞輝副主編指點又能如何。我又不認識白連春,白連春還沒有博客,白連春還不曾被我拿板凳砸過。
我想,除了大不敬,本人沒什么感動過“小升子”。我說孟老師指點的,他就來把我《雞公誄》復制走了。
不幾日,王秀云老師來電話,想是指點我進一步修改,因為有些拖沓。而我受孟總指教,從一萬兩千刪到九千字,我的心都快碎了。我一看到立刀旁的字就哆嗦。我當時一拿起電話,聽是《北京文學》的老師,就激動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王老師的指導意見,仍是刪到五六千字,并說給我郵箱號,改好了發給她。我推說當下沒有紙筆,我腦子有病記不住郵號,還十二分圖賴地說了句,你改吧,我接受,就掛了。
一個才學投稿的鄉下人,我真不知道憑什么要王老師給我改稿。后來白連春老弟說,《北京文學》可不是光伺候你一個人的。反正,時間不久,楊總就通知我,今年太擠了,明年盡早刊發。而我更早聽孟老師說到,終審通過的積稿,有的幾年都發不了,我的《雞公誄》卻真的在2011年4月刊發了。王老師還力排非議,更早在2月份發了我一篇有關愛情討論的短文。那東西其實是我對那次專題討論的非難,甚有另立命題的狂妄。
真的,《北京文學》不是伺候某一個人的。你就是鐵凝,也不能來這里每期都發。將來,就是增加個電子副刊,也不可能滿足所有作者。而《北京文學》的魅力,在于不排斥任何作者,只要你真情實話。我還可以告訴你,被我聲言直想拿板凳砸他頭的白連春,在自家刊物容量有限時,將我的散文介紹給《草原》,也是在4月份,一下刊發了3篇,他連個責編的績效工資都沒有。
罵人誰不會,非難主編也不是能耐,瘋子喝點酒的本事。《北京文學》也不是沒一點計較,《北京文學》的計較更在乎誰的文字更出于真情實話。撞開《北京文學》的大門,我用了三年,就這點訣竅。
責任編輯 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