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驕子“魔幻情殺”?法律揪出靈肉深處魅影

四川音樂學院大二男生張浩本是一個品學兼優的陽光男孩，卻莫明其妙地卷入了一樁離奇詭異的情殺案之中：他沒有任何動機、毫無厘頭，卻鬼使神差般地殘忍殺害了同居女友，而且作案過程迷霧重重。作案后他在第一時間將罪行告訴了８位同學，述說自己的“清白無辜”。在這樁匪夷所思的奇案背后隱藏著怎樣的玄機與真相？２０１１年１２月中旬，這起詭異的情殺案因終審結果出來而打上了一個句號。

香銷玉殞：

音樂驕子炮制虐殺兇案

２００９年３月２５日，成都市一環路南一段９號發生了一起血案，一位年輕靚麗的女子被人殘忍殺害并分尸。當地警方很快查明了死者身份：死者朱蘭，現年２６歲，近段時間公司派朱蘭到成都某高校進修學習，不料香銷玉殞，客死異鄉。

兩天后，偵查人員發現了朱蘭的紅色雪佛蘭轎車的蹤跡。疑犯因駕駛朱蘭的轎車瘋狂逃竄，先后撞擊兩部汽車后沖進一小區地下停車場而被當場擒獲。

查明疑犯身份后警方大吃一驚！他叫張浩，現年２１歲，當時系四川音樂學院作曲系大二學生。張浩出身于四川宜賓市一個干部家庭，父親張家永是宜賓市畜牧局畜牧推廣中心主任，母親游大秋是宜賓市畜牧局機關黨委委員。

“不可能，愛唱歌的孩子學不壞！”張浩殺人的消息傳到他的老家宜賓市，從小學到高中的老師以及鄰居們一個個都瞠目結舌。在老師們的印象中，張浩自幼是一個能歌善舞的藝術苗子。他參加過香港回歸、澳門回歸等各項大型演出，并且在舞臺上榮獲過許多獎勵，這么一個優秀的孩子怎么可能變成劊子手？

張浩殺人的消息傳到四川音樂學院，他的同學們一個個也目瞪口呆。在同學們的眼里，張浩是一個品學兼優的陽光男孩。他鋼琴彈奏得極棒，在流行音樂方面也頗具天賦，被譽為“音樂驕子”。張浩經常資助接濟貧困同學，有好幾次在街頭見到受虐待的流浪貓狗，張浩都流著淚將流浪貓狗送到寵物醫院救治。同學們無法接受“愛心天使”一夜之間墮落為惡魔這一殘酷現實。

“這種事發生在我兒子身上，打死我也不相信！”張浩的母親接到成都警方的案情通報后，猶聞晴天霹靂。更令張浩父母愕然的是，這還不是一件普通的兇殺案，而是一樁手段極其殘忍的碎尸、拋尸案。

法醫尸檢報告和現場勘查表明：張浩用水果刀從后背連捅朱蘭１３刀，接著用啞鈴朝她面部和頭部猛砸十多下，造成朱蘭重度顱腦損傷合并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后來，張浩進行分尸、拋尸。偵查人員描述這是一場酷似變態狂的“虐殺”，因為受害人朱蘭的手掌上還發現了１６處劃傷。

“虐殺案”發生后，張浩父母從多種渠道打聽了解到，張浩原本與同班女生雍曉蕓拍拖，但一個多月前又和網名叫“蜘蛛”的朱蘭擦出了火花。腳踏兩只船的張浩對女友雍曉蕓深感愧疚，于是提出和“蜘蛛”分手。由于朱蘭非常癡情，像膠水般粘著他，令張浩感到“很煩”而大開殺戒。

張浩作案后，還發生了兩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他沒有掩蓋自己的罪行，這個闖下彌天大禍的大學生急不可耐地通過ＱＱ向８位同學述說自己的“清白無辜”：“我懷疑自己剛剛殺害了朱蘭，但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這并非我本意……”同學們以為他開玩笑，因為當天上午在對朱蘭分尸后，張浩還到學校參加了兩門功課的考試！

張浩的種種反常表現，讓其父母猛然想到了一個醫學名詞“抑郁癥”！張家永、游大秋夫婦和警方都懷疑張浩患有精神疾病，才上演了這樁兇殘的“虐殺”案。

隨后，有關部門委托成都安康司法鑒定所對張浩的精神狀態進行鑒定。鑒定報告的結論是：張浩一切正常，并未患任何精神疾病。

疑竇叢生：

恐怖之夜迷霧重重

原本期望兒子患精神疾病，這樣興許還有一條活路。然而，一紙《司法鑒定》粉碎了張浩父母為兒子作無罪辯護的夢幻。２００９年４月３０日，經成都市檢察院批準，張浩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正式逮捕。

眼看兒子死罪難逃，游大秋夫婦手中只剩下兩根救命稻草：跪求受害人家屬諒解和為兒子聘請一位有能耐的辯護律師。

案發后不久，張家永、游大秋夫婦多次到綿陽市向受害人家屬道歉，主動上門賠償損失。朱蘭的父母一口回拒。

就在朱蘭親屬悲痛欲絕的同時，張浩父母將最后一根稻草系在律師身上，聘請宜賓市知名律師羅和輝為張浩辯護。在此案開庭前兩天，羅和輝到司法機關閱卷，驚訝地發現張浩殺死朱蘭的作案過程迷霧重重，疑點甚多。

卷宗顯示，張浩５次被審訊時所作的口供與現場勘查和尸檢報告并不完全吻合。張浩供認：當晚朱蘭掏出水果刀逼著他用情專一，不能跟其他女孩交往。張浩一怒之下奪下刀，從背后連捅朱蘭１３刀，然后用啞鈴砸爛她的頭顱……

羅和輝覺得這種殺戮違背常理。因為朱蘭是成都體育學院畢業的“強悍”女孩，身高１．７３米，而張浩身高僅１．６５米。張浩如何能夠輕而易舉地奪刀？當他從背后猛刺時，朱蘭為何不轉身自衛而任人宰割？張浩在用刀作案的過程中，為何還要改換作案工具，用啞鈴狂襲其頭部？更奇怪的是，張浩還在朱蘭手掌上劃了１６刀，朱蘭她一定會本能地喊叫并強烈反抗，除非被全身捆綁動彈不得。

羅和輝還對謀殺“絕技”產生強烈質疑。現場勘查反映張浩是在衛生間殺害朱蘭的。而這個衛生間長只有１．８０米，寬１．３０米，里面除了洗臉架外，還放著一只沖水馬桶。張浩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打斗，難免磕磕碰碰，但張浩毫發無損，身上沒有任何碰傷或劃傷，難道他的殺人絕技比神仙還高超？

羅和輝懷疑，可能張浩在醉酒狀態下實施殺人，因此對作案過程記不清。但是很快排除張浩醉酒殺人的猜測，張浩供述他是在與朱蘭發生關系后動手的。羅和輝認為，男人在性交后一般會全身軟綿無力，倒頭呼呼大睡，張浩根本不可能還有如此旺盛的精力進行瘋狂而又復雜的謀殺。

“那個恐怖之夜究竟發生了什么？”在羅和輝看來，這樁謀殺案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羅和輝決定找張浩當面問個明白。不料，這次會面讓更多的詭異事件浮出水面，令人毛骨悚然。

魔鬼附身？

法律揪出靈肉深處魅影

２００９年９月２５日，羅和輝帶著諸多謎團來到張浩被關押的看守所。張浩敞開心扉，向律師講述了自己當時的記憶片段——

２００９年３月２４日晚，朱蘭打電話邀請張浩等幾個朋友到成都市“蘇格酒吧”喝酒。喝到次日凌晨兩點，朱蘭提前駕車離開。當張浩回到出租屋時，發現朱蘭正站在門口等他。兩人相擁進入房間后，迫不及待地發生了性關系……隨后發生什么事，他一點兒也記不起來了。

張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赤身裸體躺在冰涼的衛生間里，朱蘭一絲不掛、滿身是血的挨著他。張浩突然恢復了意識，自言自語道：“會不會是我殺了朱蘭？我為什么要殺她？我是如何殺死她的？”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張浩馬上通過ＱＱ告訴８位同學自己有可能“鬼使神差”般殺了人。

３月２５日上午，張浩女友雍曉蕓趕到其出租屋，用毛巾將房間的部分血跡擦拭干凈，并將作案工具丟棄于四川音樂學院女生宿舍內的垃圾箱。由于朱蘭尸體太長，很難放進汽車后備箱，張浩只好碎尸。３月２７日，打算亡命天涯的張浩買了一張火車票，準備逃到新疆隱姓埋名做牧羊人。就在上火車的那一刻，張浩改變了主意。于是他開著朱蘭的車到望江派出所投案自首。途中見有人跟蹤，張浩誤把便衣警察當成了朱蘭的家人，因害怕被朱蘭的家人毆打，張浩慌不擇路，闖入成都市“臨江臨居”小區，將大門撞倒，先后撞擊兩輛汽車后沖進小區地下停車場而被擒獲。

聽了張浩的講述，羅律師仍然困惑不解：“既然你連殺人都承認了，為何對作案過程還要造假呢？”

羅和輝從頭到腳上下打量著張浩：“你記得當晚跟朱蘭喝酒、做愛，唯獨殺害朱蘭的過程在你腦海里成為一片空白，你不覺得奇怪嗎？”

“是的，我可能撞見鬼了。”羅和輝的迷惑令張浩突然激動起來，他說要么自己“魔鬼附身”，要么他租住的那套房子鬧鬼。

為了證明這一點，張浩又向羅律師講述了發生在他身上的另外一起“靈異”事件：有一天早晨起床，他驚訝地發現自己收養的流浪貓被人殘忍踩死在客廳。張浩起初懷疑是外人痛下毒手，但他檢查門窗完好，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跡，才悄然明白是自己殺害了自己流著淚救回家的小動物。因此，張浩懷疑自己“魔鬼附身”。

羅和輝當然不相信鬼神之說，一系列詭異事件讓這位辯護律師隱隱約約感覺到張浩患有某種鮮為人知的疾病。于是，他遍查有關精神疾病的書籍并上網搜索，發現張浩疑似患有一種名為“病理性半醒狀態”的罕見精神疾病。這類患者平時看不出有精神病，在特殊情況下才發作，大都在深夜至凌晨之間發病，持續時間為１小時左右，主要表現為在無意識狀態下實施性侵害和暴力殺人。這種患者在我國被認定的僅有４０多例。

揪出了深藏在張浩肉體和精神世界里的“魔鬼”，令張浩父母喜極而泣。因為，這將意味著身患怪病的張浩不具備刑事責任能力。

然而，法院并不認可“魔鬼附身”之說。

２００９年９月７日，成都市中級法院開庭審理此案。張浩父母湊齊１５萬元現金要求與受害人家屬和解，遭到朱蘭父母當庭拒絕。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被告張浩并不乞求法庭給他輕判。在向受害人家屬再次道歉后，張浩懇求法院判他死刑：“我愿殺人償命。不管怎么說，是我親手殺害了朱蘭。但我走向刑場時，只想死個明白：我是如何殺人的？”２００９年９月３０日，成都中院以故意殺人罪一審判處張浩死刑。張浩女友雍曉蕓因犯包庇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刑三年。

此案上訴到四川高級法院后，張浩父母向四川省人民檢察院提出對兒子“魔鬼附身”重新進行司法鑒定的申請。他們這次申請的并不是要求對張浩是否有精神病進行泛泛的鑒定，而只是要求對張浩在殺人這個具體過程中是否有認知和控制能力，是否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是在殺人進行鑒定，這種鑒定在全國尚無先例。

在二審期間，張浩辯稱，他于２００９年２月１７日晚參加摩托車比賽，造成摩友兩人死亡、一人重傷的事故。為此張浩受到朋友和社會的責難，依靠藥品丙泊酚安眠，張浩每天才能睡兩三個小時，可能導致患上“病理性半醒狀態”。對此，公訴機關予以了反駁，認為出現短暫失憶與殺人動機和目的沒有任何關系，殺人不是短暫失憶的必然結果。檢方認為，一審期間對張浩的精神司法鑒定足夠權威和專業，張浩精神正常，具有刑事責任能力。公訴方稱：根據張浩在公安機關的有罪供述、公安機關提供的審訊錄像，還有張浩同學的證言等，都環環相扣，且這些都與案發現場警方勘測結果相符，認為“一審事實清楚，證據確鑿，請求法院維持原判”。

２０１０年１１月，四川省高院作出了維持原判的終審裁定，并報請最高法院核準。

最高法院復核認為，張浩靈肉深處潛伏的魅影不是“病理性半醒狀態”，而是對待愛情的態度不嚴肅：張浩腳踏兩只船，遇到“糾纏”時采用暴力。最高法院核準張浩死刑判決。

２０１１年１２月中旬，成都市中級法院對張浩驗明正身，押赴刑場執行死刑，結束了這位音樂驕子短暫的一生。

編輯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