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10月18日,61歲的胡德夫推出了自己人生的第二張個人專輯《大武山藍調》。在今年6月舉辦的第12屆華語傳媒音樂大獎頒獎禮上,這張專輯讓胡德夫一舉奪下了“最佳爵士/藍調藝人”大獎。評委給這張專輯的評價是:“在胡德夫之前,我們或許聽到了許多所謂的爵士或藍調歌手,其實都只算是情調歌手,胡德夫才讓我們見識到,什么是真正的藍調歌手。”
這張專輯也讓我們認識到與上一張《匆匆》大不同的胡德夫。而近期,胡德夫攜《大武山藍調》來內地巡演,所到之處,朝“圣”者眾。演出后,透過與胡德夫的交談,我才意識到,胡德夫并不是我們通常眼中的那個胡德夫,譬如,一直被稱為民歌之父的他,其實一直是以西洋音樂為基本素養的;又譬如,在原住民斗士的表象下,他還是一個甜蜜的愛人。
讓我們認識一個不太一樣的胡德夫。
我是以西洋音樂為基礎的
本刊記者:《大武山藍調》去年一出就獲得如潮的好評,我了解到,這張專輯不像2005年那張《匆匆》完全是自己在家里錄的,而是整個拿到美國錄音。
胡德夫:是的,這一張我們是特地去到美國南方音樂之都納什維爾,并邀請美國頂尖樂手所組成的樂團,以及黑人靈歌合唱班一起合作出來的。大家就是錄音工程師介紹來的朋友,幾乎你認識的很多美國有名的歌手,從以前到現在,都在那個城市。那是一個旅行,我們在以歌會友的同時,錄下一些片段,帶回來以后發現這些東西蠻可貴的,就把里面的歌篩選一些,做成了CD。
本刊記者:標題叫《大武山藍調》,大家都知道,大武山是您的一個標志性的形象,而這一張的重點顯然更多在藍調。做這一張其實帶有某種實驗性,是在臺灣原住民的音樂與美國藍調的音樂中,找到一個融合。
胡德夫:對,我們是放在一起做的,結果最后那個應對是對的,整個曲式的進行合乎我們原住民的唱法,也合乎藍調的唱法。大家在一起分享音樂感受時,談到在我喜歡的英文歌的作家以外,我也想唱我們的歌——外祖父的歌,從媽媽那兒傳下來的歌。他們發現那些歌完全可以用藍調的曲式來唱,那我們就做做看,結果一次就完成了。這讓我很驚訝,我說這個東西大家可能都是第一次聽到,但他們好像骨子里面是熟悉這個東西的,特別融洽。
本刊記者:大家稱您是臺灣民歌運動之父,或臺灣原住民音樂之父,但給我的感覺是,從您最早為大家熟悉的那些歌,包括當時的臺灣民歌運動,大家所采用的基本音樂形態,你們的唱法的底子,不是什么臺灣本土的,而是西洋音樂的那些東西。您跟李雙澤他們最初發動臺灣校園民歌運動,倡導要唱自己的歌,但實際上唱出來的東西,雖然歌詞是中文的,但唱法上還是西洋的底子。
胡德夫:對,那時我跟李雙澤楊弦聊天,說現在沒什么歌可唱了,我們就自己來做歌吧。所以我就從自己的童年開始寫,寫《牛背上的搖籃》,但我們自小從音樂老師那里學到的西洋的東西,你長期在西方音樂教育過程里面學習到的都是這些,你就那樣做。
本刊記者:可能以前有西方的曲子,西方的方式,你們其實只是根據它填詞來唱,其實還是西洋的那些東西,但是你們是把自己原來有的思想的東西挖掘出來了。
胡德夫:對,聽了洋的東西,覺得那好像就是用國語翻版的味道,當然我自己創作時,腦海里有一些英文曲式或是曲風,然后把它變成了自己的歌。我跟楊弦聊過,他說他最喜歡的就是《巴比倫》那個專輯。
被商業機制“遺棄”的音樂教父
本刊記者:您的第一張專輯《匆匆》是在2005年55歲時出的,而第二張專輯中間隔了七年。您通常會有一個音樂計劃嗎?可能多久再出一張專輯?我們聽說您在準備第三張了。
胡德夫:其實我第一張和這一張都是意外的,第一張唱片只是錄了音,讓一個我的歌的聲音的作品記錄,沒想到要出版。第二張本來是一個旅行中碰巧弄的東西,看著像兩回事一樣,但回來以后就想,何不把它出版發行出來。所以,那不是很強的商業企圖,也沒有一個專輯系列的企劃什么的。
本刊記者:所以您出歌完全不是按照商業模式計劃出來的。
胡德夫:不是。所以沒有那個一年出一張或者兩年出一張的計劃。第二,我是看到什么事,或者接觸到什么人才會寫歌的。所以,我不是坐在那里寫歌的人,而是一個走動的人。還有,我寫歌的方法和裝備不是很好,我自己本身不是那種很會寫譜,或者善于改進自己寫譜方法的人。我是在生活中走著,然后慢慢醞釀出一個故事,我看到一個場景,把它變成一個圖面,然后用原住民的詠嘆去哼唱,慢慢從嘴里詠嘆出來,這首歌才出來。
本刊記者:您1973年就開始做演唱會了,55歲才出了第一張專輯,我們特別不理解,您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出一張?
胡德夫:沒有,以前你看我們做合輯,之前就沒有年輕人出過唱片,慢慢每個人都有唱片出來。但是我們老一代出專輯的人很少,吳楚楚也沒有什么專輯,我們只有一個合輯。慢慢民歌,分割了流行歌市場,變成了流行歌和民歌沒有什么分別的時候,就是大家認為的那個市場的樣子,我們也沒有進到那個里面去。那個商業機制也不再欣賞我們的東西,以前我的一些作品也給人看過,人家也來聽過,但是沒有人有興趣要出這種東西。一方面不好聽,一方面那么多想法在里面,那么復雜。但是,到我出唱片之前,羅大佑就開始不一樣了,人家開始覺得音樂后面的故事,或者他寫歌的原因變得很重要。所以,我的音樂是和故事一起走的。
本刊記者:當年的這些戰友們,吳楚楚,羅大佑,后來都進入了臺灣流行的商業體制,您怎么有這么大定力,就不被他們收編?
胡德夫:也不是收編的問題,我是疏于、也懶于跟他們打交道,他們也覺得我這些歌硬把它放在商業里面是很難去操作,很難去做的。應該是這樣子。
歌中無愛,身邊有愛
本刊記者:我們聽到您的很多作品,基本上都是跟原住民斗爭的歷史,跟原住民的生活有關,或者是講人性的,都比較沉重,但關于愛情的東西就特別少聽到。我聽說,生活中您是一個很重視愛情的人,聽說您現在每天都對太太說“我愛你”,看您的心態還是年輕人。
胡德夫:這位就是我的太太,姆娃。
姆娃:每天起床、睡覺(都說“我愛你”),每天至少超過20次。
本刊記者:太浪漫了。
胡德夫:這難以報答她對我的恩情。
本刊記者:你們兩個是怎么認識的?
胡德夫:我們第一次見面是2001年,是在臺中一個朋友家,那時的我還未脫離流浪生涯,沒想到我這副滄桑的面容和簡陋的著裝反而引起了她的注意。第二次見面隔了一年,在臺中的一間酒吧,當時我正在做即興表演,再次巧遇到她,我就想,哎,這個人我見過。我們兩個在一起已經超過十年了,雖然年紀相差20歲,但互相很投緣,尤其是我們對族群和同胞的那份共同的情感。為了照顧我的飲食起居,她辭掉了工作,跟著我滿世界跑。我們兩個人都有光腳不穿鞋的習慣,所以經常就像兩個小孩一樣打著赤腳四處走。現在我無論走到哪里,姆娃總跟隨左右,我煙癮大,往往一下飛機就要抽煙,她就給我遞過來。我在舞臺上表演,她在舞臺下給我錄像,演出快結束時,她就匆匆趕到后臺去給我準備擦汗的毛巾。
本刊記者:你們倆的感情,從你們上次在湖南演出共同唱歌時就讓人感受到了。不過,聽說私下里,您還挺愛哭的?
姆娃:是的。他在作懷念母親的那首《臍帶》那段期間,半夜做夢夢到被媽媽打屁股,就像小孩一樣哭哭啼啼。
胡德夫:然后她就會在一旁安慰我。
本刊記者:他這么一個老小孩,有什么樣的吸引力,促使你決定嫁給她的呢?
姆娃:我倒沒有覺得他有多大的吸引力,但他是我遇見過的男人中特別溫柔體貼的一個。這不就是很多女性渴望的嗎?所以當初嫁給他也沒有特別下決心,就是這么自然地就跟了他。
胡德夫:我們是在認識五年后結的婚。我們兩個都是天蝎座,這個星座的人都是互相折磨又互相依賴的。而且天蝎座的特質是靠談戀愛來認識人生的,別人看起來不怎樣的人,偏偏是我的心頭最愛。
姆娃:在很多人眼里,他是很兇的那種人,以前只要他不高興,馬上就不說話了,臉色沉下來,很多人都害怕他,但其實他心很軟的,“面惡心善”說的就是他這種人。我們有時也會爭吵,但每次爭吵之后,他都會主動跟我低頭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