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在不少人的潛意識里是對立的,正如會有西醫一聽到患者詢問是否可以去看中醫,便會厲聲制止,也會有癡迷中醫的人,覺得西醫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永遠不會治本。
要討論線裝本的《本草綱目》是否能與這個數字化的時代兼容,背后的本質無非是東方傳統文化特有的哲學與價值觀,以及圍繞著這套體系搭建起來的中國人千百年來的生活習慣,是否能頂得住西風東漸的沖擊。已故歷史學家黃仁宇在其著作《萬歷十五年》里,認為中國古代管理的問題在于無法數字化,這個命題的真偽早已經被無數學術青年激辯到情緒激憤。
其實事實勝于雄辯,即便是曾經激進主張“脫亞入歐”的日本,菊與刀的性格仍未湮滅,料理與西餐通吃,相撲與足球、棒球并行不悖,老百姓生活中很多傳統的繁文縟節絲毫未減。在我國臺灣,上至政客下至村民,遇到難解之事,先想著去村里的廟堂擲筊問神,尋求指引,但這絲毫不影響臺灣一度近乎壟斷全球IT產業代工。
商業化可以托起一個產業,資本也能讓一個行業急功近利?;踞t療保障在現代公共管理學里,早已經被劃為由政府開支承擔的社會安全的三道保障底線之一,世界各國醫保體制不一,道理各異,但疾病預防機制必是其中之一。我們曾經將醫療負擔拋給市場,至今醫改方案接二連三,還無法厘清各種醫療亂象,在這種焦頭爛額的背景下討論中醫在醫保體制里適用的范圍,以及產業的未來,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現行醫療體制建筑于割裂傳統文化的體制之上,加之學貫中西的“大家”與專業人士的稀缺,讓一直與時代欠缺兼容感的中醫,成為一個急需梳理的事物:作為一種疾病預防體系,它可以進入政府的醫保體制,與西醫互補;作為一種相對稀缺的專業服務,它也可以成為市場上的高價商品,為少數精英私享。沒有什么傳統不能與這個數字化的時代兼容,在中國目前這個集體缺乏安全感的社會,事關衣食住行與生老病死這樣“剛性需求”的行業,隨時可以脫穎而出、異軍突起,體制的束縛終究可以通過改革解決。
中醫越熱,越有人將其看作為一個商機。然而有投資就有投機,由于中醫與中國傳統文化的高度粘性,很多人對待中醫的態度,都附加了一些非醫學因素。在西方,醫生與律師,由于與當事人在專業知識領域具有的高度信息不對稱,一直被視為需要高度自律的職業,對執業者的道德情操要求苛刻——對醫德的懷疑也是中國現在醫患關系緊張的原因之一。而在中醫領域,醫生的成長期更長,如果投資者動輒用文化符號“包裝”和“催熟”這個市場,而非就醫言醫,那么李道士、張專家和馬仙姑還會再現。
中醫現在需要撇開偏見,也需要撇開迷信。一個耐心坐了20年冷板凳的醫生拿不到高薪固然不合情理,但一個做不到“醫者父母心”的郎中也可能會成為一個商業化的工具。我們討論中醫的價值的同時,不能忽略它仍屬于醫療這個特殊性質的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