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曾徒步瀘沽湖。瀘沽湖跨界川滇兩省,相對于高度商業化的云南一側,四川這邊保留著更加原生態的母系社會生活方式,至少在兩千多年前的《后漢書》中就有對摩梭族的記載。但這一古老民族卻在1960年代被“消滅”了,它被按照行政區劃,云南部分歸入納西族,四川部分歸入蒙古族。我不清楚這一古怪切割有什么樣的政治考慮,但顯然摩梭人并不認同,官式說法是“多年來,廣大摩梭干部群眾強烈要求解決族稱問題”。
我們的徒步從四川起步,那天天氣極好,湖面嫵媚動人,一路緩行,夜幕將臨時我們才走到一個叫小洛水的自然村投宿。我們敲開一處院宅,向主人表明希望投宿,并愿意支付費用。我們被高興地迎進家門,女主人開的價格是每人五十元,包括住宿一夜和早晚兩餐。這個價格既樸實又公道,當落日隱藏在山后時,我們已經梳洗一番,在農家小院悠閑地看著女主人忙前忙后準備晚餐。
天完全黑下來以后,晚餐準備好了。摩梭人的“餐廳”,是祖母屋地面上的一處火坑。祖母屋是宅子的正廳,也是家里最有地位的長輩女人的臥室?;鹂由厦嬷€鐵鍋架,周邊擺一圈小桌小凳。
小餐桌上擺了一桌土豆宴,正式開餐之前,主人家從鍋里舀了小半勺敬在神位上。我驚奇地發現,與神位并列的,居然還有毛澤東。主人家說,以前摩梭族人勢力單薄,能干的摩梭女人經常被強悍的彝族人搶去奴役。毛統治中國后,千百年的民族間劫掠被制止,摩梭民族對毛有感恩之情,就有人家把他列到神位上。
今天瀘沽湖的人們可以保持傳統的“走婚”方式,也可以像漢人一樣結婚。我不便打聽這家人的婚姻方式,但家里的男主人顯然是“固定”的,他像父親那樣在院子里逗弄著孩子玩,而且,他還擔任小洛水村的“村長”。這個“村長”與漢地農村的村長不同,不吃皇糧也不是宮員級別,村長收入是每個村民每年繳1元錢。也就是說,這位村長理論上的“年薪”是g5元,因為小洛水村當時有95位村民。但他說實際上掙不了這么多,因為有些極端貧困的家庭,一年幾塊錢也拿不出。
我問,我是否可以寄一些舊衣服給他分發給有需要的村民?女主人說當然當然,她自己家也需要。后來我清理了數十件衣服寄給她,但我一直認為這是個得不償失的事。我在郵局選擇最便宜的包裹方式寄出,但郵局強制規定必須買它的標準紙箱,否則你捆綁得再結實也不接貨。于是寄費高達95元,早知道我不如把現金寄給她算了!
晚餐以后,女主人把她的三個孩子拉到我和太太面前,問是否能收他們做干兒女?我們吃了一驚,搞不懂這是因為哪一出。女主人說,我們如果認了這幾個干兒女,只需要幫他們支付每年十幾塊錢的學費。出門旅行一遭收三個干兒女實在沒有思想準備,所以我們就“謝絕”了。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女主人又從火坑里扒出十幾個烤土豆給我們帶上作干糧。我們把錢交到她手上時,她沉吟一會收下,說,“你們如果路上錢不夠用,就回來取。”
吃不吃肉,是個問題
每個月總有那么一天,我無法克制對油條和豆腐腦的思念,跑到早市上去吃一頓不那么健康的早餐。每三個月總有那么一天,我無法克制對炒肝的思念,跑到“慶豐包子鋪”去吃一頓更不健康的包子炒肝。這些東西都是我小時候的饕餮盛宴,后來,按照一個中產階級的做派,我的早餐是咖啡、面包、果醬、火腿、雞蛋。這些東西更健康?;蛘咭院笥辛撕⒆?,我會每天早上去面包房,買新鮮的面包,優質的酸奶,給他煎兩個雞蛋,扔掉一個蛋黃——蛋黃的膽固醇含量太高了,不能多吃,蛋清富含蛋白質,可以多吃一點兒。
杜克大學最近公布一項為期十年的研究,數據表明,有了孩子后,母親的體重會增加7%,父親的體重也會增加4%,母親體重增加,是荷爾蒙變化的結果,父親為什么也會變胖呢?主持這項研究的專家說,他也說不出確切的緣由,只能推測,有了孩子之后,父親就沒多少時間去鍛煉了,總跟著孩子吃零食吃快餐。
但怎么吃,才是個問題,總之,要讓孩子吃得更好更健康。
弗爾是一位小說家,著有小說《特別響非常近》有了孩子之后,他忽然對吃飯這個主題發生了興趣,經過長時間的研究和采訪,他寫出了《吃動物》一書,書中說到,一個美國人,平均一生要吃掉21000個動物,他認真思考動物權利的問題,寫出了一個雜食者的困惑。作家的外婆曾經是一位歐洲的猶太難民,有過挨餓的經歷,老人家后來染上囤積糧食的毛病,地下室里儲藏的面粉足夠吃上幾十年。弗爾從自己家的故事出發,反省人類的問題——地球上三分之一的土地用來養動物,我們吃動物,現代畜牧業造成了極嚴重的環境污染,但擺脫饑餓吃上飯,擺脫貧窮吃上肉,才是進步的主題。
而中國古代的作家李漁,早就有過對吃的困惑,他說:“乃既生以口腹,又復多其嗜欲,使如溪壑之不可厭,多其嗜欲又復洞其底,使如江海之不可填,以致人之一生,竭五官百骸之力,供一物之所耗而不足哉?!崩顫O生活條件好,但萬干窮苦人是這些年才吃上肉的,1978年,中國的肉類銷量不過800萬噸,為美國同年的三分之一。自1992年開始,中國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肉食國。現在,中國的肉類消費已是美國的兩倍,達到7100萬噸。我們養了將近5億頭豬,吃了大量的豬肉,我們也吃了大量的雞肉。
吃飽了的人總會瞎琢磨,素食主義、動物權利,都是這么琢磨出來的。許多動物權利保護者相信,孩子們都是“達芬奇黨人”。達芬奇這位天才被認為是最偉大的素食者,他在繪畫與科學領域都表現出了非凡的才能,沒有證據說他的天賦與素食有關,但素食者和動物權利者喜歡“達芬奇黨”這樣的稱號。好多小孩子喜歡小貓小狗,好像能和小動物交流,這種天性似乎印證了他們“達芬奇黨人”的身份。有一位動物權利者認為,小孩子本排斥吃動物,他的心智開化因為社會的文化適應而遭到封閉,接受了吃肉這一殘酷的行為。
不過,我打算讓孩子吃肉,在他決定自己是否加入“達芬奇黨”之前,他需要動物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