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望 王大騏
20年回首
英國《獨立報》著名記者Mary Dejevsky2010年7月在倫敦的一家酒店里采訪了戈爾巴喬夫。
根據Dejevsky的描述,相比于在1991年“八一九事件”后第一次見面,戈氏略顯肥胖,已不像以前那樣身手敏捷,但他善意的目光和慈父般的精神氣質卻一點也沒改變,這也曾是蘇維埃政權后期最具代表性的人性化面孔。
2010年對于戈氏來說,無疑是值得回首的。30年前,他第一次進入了中央政治局。25年前他作為蘇聯的總書記第一次提出了“改革與新思維”,試圖從根本上重建社會主義的價值觀念和政治體制,徹底擯棄斯大林主義留下的政治遺產,建立“人道的、民主的社會主義”。而20年前他成為了蘇聯的第一任總統。
戈氏在莫斯科大學主修法律,并于1952年在大學里加入了蘇聯共產主義青年團。他的外公潘捷列伊,在大清洗運動中未經審判就被判14年監禁,爺爺安德烈也是未受審判即被流放到西伯利亞服了兩年的苦役。而在1933年的大饑荒中,他爺爺的5個孩子只活了他爸爸和一個叔叔。
30年代大饑荒和“大清洗”的情景,在戈爾巴喬夫幼小的心中烙下了強烈的印記。在戈氏出任總書記以后,一次審查影片《懺悔》時,當他看到秘密警察敲一位無辜音樂家的門,要逮捕音樂家時,他“強忍住淚水”。
盡管已經80歲高齡,可回憶起那段歲月,戈氏依然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正如大部分的“改革派”,戈氏總喜歡把自己的初次改變,追溯至赫魯曉夫于1956年對斯大林的個人崇拜展開的第一次公開批評,同時他深深地被“60年代人”這個群體所吸引,他們渴望變革,并意識到真正的改革“與人無關,而與整個體制有關”。
后總統期的從政之路
自從前蘇聯解體、戈氏辭去總統職位后,他繼續從政和推動社會變革的熱情未減。先是于第二年成立了國際社會經濟與政治研究基金會,簡稱戈爾巴喬夫基金會。接著由于1990年代上半期俄羅斯轉型不順利,百姓對葉利欽政府怨聲載道,戈氏尋機再起,參選1996年的總統選舉。可惜所得選票不到百分之一。
他并未就此收手,2000年組建俄羅斯統一社會民主黨任黨首,因為他認為自己還處于政治家的“中年時期”。2001年該黨并入俄羅斯社會民主黨,戈爾巴喬夫擔任黨魁。可該黨在俄政壇一直沒什么影響力,2007年7月,該黨被俄最高法院取締。戈爾巴喬夫旋即在同年10月又組建了社會組織“社會民主黨人聯盟”。
2008年,77歲的戈氏宣布重入政壇,和50歲的億萬富翁列別杰夫合作組建新的政黨——獨立民主黨,以參加2011年的杜馬選舉。這個消息曾在莫斯科政治圈激起了小小的漣漪,可惜由于普京政府出臺的《政黨法》的限制,目前依舊沒能通過政府的認證注冊。這表明了當局的一個態度,那就是減少政黨的數量。
戈爾巴喬夫的政黨在目前的選舉社會中很難有大作為,蓋因各大政黨為了選票,紛紛祭起民族主義的大旗,以蘇聯時期和美國抗衡的實力相感召。南奧塞梯事件后,俄國內民族主義情緒升溫,尋根溯源,人們把這個事件歸到蘇聯解體。戈爾巴喬夫則被看做是導致蘇聯解體的責任人。
對那些苛責他導致蘇聯解體的言論,他這19年來也一直在反思:“我們當時應該阻止它的發生,而如今,我還一直在責備自己。人們批評我當時太過優柔寡斷,但實際上我們的步子邁得太大了。一個擁有如此豐富歷史的國家應該逐步演變,我曾說改革需要20-30年的時間,但當時激情已經無法控制,開放和改革政策搶在了前頭,大形勢變成了不斷加速前沖,”說到這里,他一次次用拳頭敲擊桌面,“只有繼續,再繼續。”
他也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葉利欽政權的失望,尤其是“休克療法”,使得“不穩定成了頭號問題”。
2009年6月,他在接受美國《新聞周刊》訪問時曾抱怨:“蘇聯的垮臺讓這個國家從此變得不再重要,不再是伙伴,對美國而言失去了價值。當經濟崩潰時蘇聯是跪著的,美國人贊賞葉利欽的所作所為。我當時就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對西方來說,蘇聯的垂死掙扎符合他們的利益。美國從此也更堅信自己應該成為一個帝國。”
盡管如此,戈氏在西方還是享有極高聲譽。2009年,為紀念柏林墻倒塌20周年,戈爾巴喬夫跨過了柏林墻舊址的標示線,在他身邊是德國總理默克爾。默克爾贊頌戈爾巴喬夫是“讓這成為可能”的那個人——“你勇敢地放手,讓一切自然發生,那遠遠超出了我們所能期盼的。”
可他在俄羅斯國內卻不那么受歡迎。因為戈爾巴喬夫放手所造成的,不僅僅是一座墻的倒塌,還有一個國家的滅亡。
當時恰好在莫斯科的中國學者聞一,目前是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史研究所研究員、俄羅斯歷史與文化研究專家,他表示:“在評判戈爾巴喬夫時,首先不能把蘇聯社會和社會主義絕對化,認為它都是好的,沒有一點問題。第二就是不能把戈爾巴喬夫接手時的蘇聯絕對化,因為當1985年3月11日他上臺的時候,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許多蘇聯的老領導包括葛羅米科都說我們對于這個國家已經沒辦法了,你年輕又有實際工作經驗,因此要你來接手。戈爾巴喬夫當時也在找改革國家的出路,包括結束阿富汗戰爭,這是一場延續10年幾乎把蘇聯經濟搞垮的戰爭,根據官方數據,當時的國防預算是國家財政支出的25%。第三,對戈爾巴喬夫的評價也不能絕對化。”
壯士暮年
2010年2月,戈爾巴喬夫作為嘉賓上了日本SMAP組合的烹飪節目,當時陪伴他的還有孫女阿納斯塔西婭。戈氏收到了木村拓哉的獻花和一只小玩具熊——“米哈伊爾”,在俄語中就是熊的意思。
戈氏不會用筷子,在節目中用刀叉吃天婦羅。當問起他平時的消遣時,他說最喜歡在大自然中散步,自己就住在山中的莊園里。當年他總是與妻子一起走二十多公里的山路。節目中的戈爾巴喬夫大部分時間眉頭緊縮,但開起玩笑來卻像個鄰家老頭,更難得地多次展露出了微笑。
今年3月2日步入80歲的戈氏生活依舊繁忙,依舊像執政時期一樣半夜兩點入睡。他說,“一旦閑下來了感覺會更糟。”每天清晨,他一直保持長達一個小時的6公里行走習慣,緊接著冷熱交替地淋浴。“這能使我的身體變得有條不紊。”他解釋說。
他把自己旺盛的體力和堅強的意志,歸結于童年時期在俄羅斯南部村莊普利沃利諾耶度過的那些歲月。“很小開始,我就從事了大量體力勞動”,他說,“盡管食物并不特別,但它們都是自然生長出來的,并且空氣十分純凈。”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