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葬身地

鄭異凡

通常都說，社會主義是最講平等的社會，不過，實際上蘇聯是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不僅活著的時候，就是去到天國之后也是如此，葬身之地各不相同。

最高等級當然是列寧，其遺體安放在全國的政治中心的紅場。列寧逝世之前，高層已經醞釀其身后之事。斯大林、加里寧等力主保存遺體，舉辦一個世界上最宏偉壯觀、前所未見的葬禮。雖然有布哈林、加米涅夫、托洛茨基以至列寧夫人克魯普斯卡婭等人的強力反對，認為這是列寧生前竭力反對的“造神主義”，但無濟于事。列寧死后以廣大人民的要求為名，還是給列寧涂上防腐劑，制成超過東正教圣徒干尸的供人瞻仰的木乃伊。此例一開，許多社會主義國家群起仿效，保存領袖遺體成為一種風尚。

斯大林是保存領袖遺體的始作俑者，他死后倒也曾經享受保存遺體、供奉在紅場這一榮譽，不過好景不長，不到十年就被挪走了。所以一九九二年去看時陵墓門上已經去掉斯大林的名字，只有“列寧”兩個字了。這時紅場也不再是革命的紅場，雖然有一些舉著“我們是斯大林主義者”牌子的老人在游行。紅場上壓倒的聲音是大喇叭傳出的做彌撒的布道聲。在這種聲音的伴隨下步入列寧墓，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一九六一年，斯大林的遺體被從列寧墓中移出，埋在列寧墓的旁邊。至今國內有人說赫魯曉夫把斯大林“焚尸揚灰”了，甚至一本關于蘇聯興亡史的學術著作也重復這種無稽傳言，說“大會還決定搬尸焚尸，作出把斯大林的靈柩從列寧墓中遷出并予以火化的決議”。這完全是想當然。事實是，一九六一年十月三十一日蘇共第二十二次代表大會做出決定，“認為在墓中繼續保留斯大林的水晶棺是不適宜的，因為斯大林嚴重地違反列寧的遺訓，濫用權力，大規模鎮壓正直的蘇維埃人，以及在個人崇拜時期的其他行為使他的靈柩留在列寧墓中成為不可能”。當晚就把斯大林的遺體從墓中搬出，安葬在列寧墓旁邊。入土為安，這是斯大林的最好歸宿了。否則，蘇聯解體后怎么處置斯大林的遺體，一定會成為大熱點。安葬前，取下了他身上的“社會主義勞動英雄”金質勛章，并且把他元帥服上的金紐扣換成銅質的。當時只在墓上立一個有生卒年的碑子，直到勃列日涅夫時期才安放上斯大林的半身大理石雕像，下刻斯大林的名字和生卒年。

掩埋斯大林的那塊墓地在列寧墓的后面，人們從列寧墓出來后都要經過的。這是蘇聯第二等級人員的墓葬地，在任去世的黨政領導人的墓地，如總書記(第一書記)勃列日涅夫、安德羅波夫、契爾年科以及其他一些死在任期上的重要領導人都葬在此地。應當說，斯大林埋在這里規格不算低了。不過按這種等級制度埋葬，如果蘇聯真的能夠“萬歲”的話，那么有朝一日整個紅場大概就會是一個大墳場了!

再下一個等級的人物是把骨灰盒安放在克里姆林宮的宮墻上，就是在紅墻上取出幾塊磚，把骨灰盒放進去，然后安上一塊刻有名字和生卒年的大理石碑。著名作家高爾基的骨灰就安放在宮墻上，某些外國名人，例如著有《震撼世界十天》的約翰·里德的骨灰也安放在這里。游客可以看到一大片宮墻已經變成墓墻了。

下臺干部，哪怕你曾經是第一把手、第二把手也進不了紅場的墓地。他們的位子大多在莫斯科的一個名人墓地“新處女公墓”，這是由坐落在那里的“新處女修道院”得名的。這里埋葬著大量的各界名人。下臺干部赫魯曉夫、莫洛托夫、卡岡諾維奇等人的墓地就在這里。新處女墓地就像一個雕塑公園，隨逝者的職業身份聲望不同而立有不同的墓碑、雕塑。這里名人成堆，馬雅可夫斯基、奧斯特洛夫斯基、亞·托爾斯泰、愛倫堡等等都葬身此地。

還有一個著名的名人公墓不在莫斯科，這就是位于圣彼得堡的沃爾科沃公墓，占地二十六公頃，比莫斯科新處女公墓要大。這里埋葬著大量的文人和科學家，如別林斯基、杜勃羅留波夫、屠格涅夫、薩爾蒂科夫、謝德林、門德列耶夫、巴甫洛夫等等。

以上都是有名有姓埋在著名墓地的，不管是在紅場還是在別的什么地方，至少有一個葬身之地。其實在蘇聯歷史上有更多的領導人是死無葬身之地或者說不知葬身何處的。列寧在他的“遺囑”中說，托洛茨基(共和國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不僅具有杰出的才能，他個人大概是現在的中央委員會中最有才能的人”，說季諾維也夫(共產國際執委會主席)和加米涅夫(列寧缺席時主持政治局會議)一九一七年十月反對武裝起義那件事“不大能歸罪于他們個人”，說布哈林(《真理報》主編)“不僅是黨的最寶貴的和最大的理論家，他也理所當然被認為是全黨喜歡的人物”，說皮達可夫“無疑是個有堅強意志和杰出才能的人”，然而就是這些受到列寧好評的人物以及接替列寧擔任人民委員會主席的李可夫，在列寧逝世后陸陸續續被斯大林送上了斷頭臺(皮達可夫是自殺身亡的)，至今不知葬身何地。（摘自《萬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