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雜文得有點兒呆氣

如果說音樂家、畫家都是天生的話，那么作家沒有一個是天生的，特別是雜文作家。當然我也不例外，實話實說，我是“被作家”的。

我壓根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個寫雜文的人。二十多年前，從財經學院剛畢業的我一頭就扎進了官場，那時的奮斗目標很明確，就是要好好干，爭取把官做大做強，上不辱八輩祖宗，下可惠子孫后人。

該“而立”的時候我也“而立”了。在縣區這一級，能混到正科級干部也算是有頭有臉了，何況還是在所謂的要害部門——黨委辦公室。然而，官場風云詭譎，一切都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糊里糊涂地我就成了政治傾軋的犧牲品。

被打擊報復、被邊緣化、職場冷暴力，失意苦悶無聊中，也不知道那五年是怎樣熬過去的。終于在2006年，忍無可忍的我拿起了筆。長期的秘書生涯，雖然沒教我學會別的本領，所幸還算粗通文墨。官場的親歷和浸淫讓我一開始就嬉笑怒罵，寫下了一篇篇辛辣冷峻的文章。雖然是為了發泄，但我并沒有選擇赤膊上陣，而是掩耳盜鈴般給自己取了一個筆名“鷗鳥”，附庸自紀曉嵐的自挽聯：“沉浮宦海如鷗鳥，生死書叢似蠹魚”。從此，官場上就少了個鉆營進取的刀筆小吏，文學圈就多了個輕薄為文不討人喜歡的鷗鳥。

雖然因為寫吃力不討好的文章被官場徹底打入另冊，職務越來越無足輕重直到忽略不計，生活越來越清貧閑適，連夫人也越來越蔑視自己，但我仍然一如既往地在寫。沒名沒利的營生，很多人見面都忍不住要問：“寫那些損人的玩意兒，究竟為什么？”

是為了發泄和排遣情緒？抑或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日子？可能最早開始的時候有這樣的需要，遭遇了很多說不得也怒不得的失意后，感到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只好化氣為文、筆抒胸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胸中的塊壘和怨氣早已化為筆下的文字，現在已經是心平氣和了。再說，就算是無所事事虛度年華，可庸庸碌碌的凡人生活倒也和別人并無異樣啊，風平浪靜的生活不也挺好的嘛，為什么還要自招無妄之災呢？

為了記憶深處那個未圓的夢嗎？誠然，當年自己也如癡如狂地迷戀過繆斯女神，但時光如逝，白駒過隙，而今這個已過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早已不是那個熱血澎湃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文學青年了。一事無成驚逝水，半生有夢化飛煙。歷經磨難后，現在內心非常清楚自己的分量有多少，以文播名、名揚環宇的肥皂泡還沒有真正吹起來就已經破滅掉了。幻想當不得飯吃，當不得衣穿，也當不得物質世界的各種實實在在的勞什子！

寫雜文其實也是一種生存方式，是作者自己的需要，一路荊棘，遍地白眼，都擋不住雜文作者的奮筆疾書。一句話，不寫，自己難受！

學而劣則仕，仕而“劣”則文。余生性也魯鈍，既學不會圓滑世故，也拋不下良心和擔當，所以就只好與文字為伴。手中的筆就如一把手術刀，不僅勇于解剖自己，也敢于解剖社會。寫雜文就是要有幾分呆氣，不憨不傻，寫不得雜文。

雜文有風險，從業須有膽。無欲無畏才能玩雜文，有容乃大，無欲則剛，若是患得患失想八面玲瓏，最好別碰雜文這根高壓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