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為“撒謊”臉紅?

劉洪波

早就聽說過一個笑話：在縣里的大會上，領導興奮地報告“特大喜訊”：“貧困縣的牌子，我們扛回來了。”現在，這笑話有一個現實的例證，就是湖南新邵縣“熱烈祝賀”自己“成功納入國家集中連片特困地區”。

網上有電子屏顯示上述祝辭的照片，署名為中共新邵縣委、新邵人民政府。有網友說，這個熱烈祝賀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是不能同意的。“越窮越光榮”，固然不是道理，但我們也不能說窮就是一件可恥的事情。貧富是財富之別，榮恥是道德之別，財富狀況與道德狀況不能打混。

但爭戴窮帽子，爭到了就是“特大喜訊”，不能不說是丑態百出。一個地方，窮就是窮，不窮就是不窮，“必也正乎名”，實事求是就好。窮名成了爭奪對象，這就是丑態。爭到還要公告“特大喜訊”，更是令人無語。

這里面有政策原因，那就是貧困帽子下面的優惠政策和經濟收益。利益所在，人所趨之，行為邏輯上不可謂反常。但從道德邏輯來說，唯利是圖，“笑貧不笑娼”，只要有利，甘于倚門乞討，不可以說是正當。一個地方，以官方之力，爭窮名，慶祝爭到了窮名，就是以政治之力去混淆美丑，屬于政治上的顛倒倫常標準。

這種政治倫常的顛倒，需要有一點邏輯分析能力，才能明了。而公然的撒謊，是黃口小兒都能認知其非的。但，新邵縣也不以為然。其縣委宣傳部負責人說，那個“熱烈祝賀”的電子屏標語，“并非新邵縣委辦公室和宣傳部授意刊登，且雙方事先均對此并不知情”。

最近，廣西鎘污染事件極為引人關注，“柳江保衛戰”悲壯激烈，不知產生了多少斬釘截鐵的豪言壯語，也不知產生了多少破綻百出的安全信息。豪言壯語都達到了“運用全世界力量也要水質達標”的水平，但電視上人們看到的仍然是居民“用水很放心”的報道。

可剛看完了居民放心的電視，轉頭又是市民在市場上搶水的新聞。總而言之，事情就是“說緊急又不緊急，說不緊急又緊急；說嚴峻又不嚴峻，說不嚴峻又嚴峻”的樣子，讓人面對此事連個正確的表情都難得作出。

撒謊的最高境界，不是撒謊不臉紅，而是撒謊而不覺得是在撒謊，是撒謊而不感到有道德上的異樣，甚至將撒謊視為道德必要，就像按照傳統習慣對一個癌癥患者隱瞞病情那樣，感到撒謊也崇高。

廣西的鎘污染有多嚴重？最初，人們知道龍江河鎘超標三倍，而且“水質正在好轉”。后來，人們知道污染源已經截斷，但污染團流到柳州，鎘超標是五倍，以后變成了八倍。問題在得到解決，當地官方有信心確保安全，而污染指數則在上升。但后來，人們又知道，起初龍江河的鎘超標是八十倍，半個月過去了，已降至超標二十五倍。

真是令人吐血！對一個能將污染超標八十倍說成超標三倍的當地政府，你怎樣相信八十倍就是真實的呢？是誰決定了撒謊，誰將對撒謊承擔責任？在超標八十倍被縮減為超標三倍發布時，決策者有的是道德困境還是利益掙扎？

這就是人們經常要面對的場景。撒謊不臉紅、不眨眼，而且無壓力、無后果。這個時代，有些謊言揪不勝揪。個別揪住了的，打個哈哈就好，如果“應對得體”，甚至還可能會有意外收獲。一旦謊言如此好用，如此順風順水，在一些地方成為順手的政治行為，則受害的無疑是百姓，而受益的又會是誰？

【原載2012年2月4日《新京報·評論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