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組詩)

白慶國

那些草

那些草

那些草還在胡亂地生長著

沒有次序，沒有紀律

在我們村莊的田野里

遭受風吹，雨打

腳踩，牛啃

那些草，春天生，夏天綠，秋天枯敗

冬天，枯白的頭顱上頂著雪

那些草，那些草啊，卻有著神奇的力量

治好過祖父的偏癱，祖母的腰腿疼

還有一位過路將軍的風濕

那些草啊，那些狂妄的草啊

有時不懂事理，竟長過了父親的莊稼

父親急了，用鐵鋤在它們的頭上砍來砍去

口中還怒罵

那些草

那些從來不會看色行事的草

有時我也看不起它們

看到它們遭到打擊的樣子

我的心一陣焦灼般的疼痛

草

在缺乏糧食的年月里

比如，60年，63年

最終還是救了人的命

如今，糧食充足了

一些人就忘了草

見了草還說，賤命的草

還用了滅草劑

這些不正經的行為

草都知道，都看在眼里

草們只是沉默，不說話

沉默是金，不說話就很危險

就說明這個主蓄足著暴力

朋友

愛一棵草吧

無論它生長在那里

無論它長成什么樣子

草是人類最后的糧食

愛一棵草不會吃虧

一棵草骨折了

一棵草骨折了

它因不能給田野一抹綠

而懊惱

一棵草骨折了

過路的風扶不起來

它還在掙扎

它掙扎著想站起來

天空中一只飛鳥用目光

為它助力

一棵骨折的草

沒有叫喊，沒有呻吟

只是咬著牙，緊緊咬著牙

面對這個世界發出接骨的聲音

夜里我們沉沉睡去

田野里響著掙扎的聲音

呵，那個抱著一棵草睡覺的人去了哪里

那個曾被一棵草救了命的人去了哪里

那個曾經說自己是草的根的人去了哪里

好 草

好草就是開最小的花，結最小的籽

無論在哪里扎根

都愉快生長的草

好草就是在寒冷的夜晚

把星星攬入懷抱的草

好草總長在莊稼的周圍

讓牛羊首先糟蹋自己

而保護莊稼的草

好草知道從村莊出發的人

要多久才能返回村莊

好草知道世上的路有多長

好草還知道，天有不測風云

好草能把一個凍僵的人

暖成熱烈心腸的人

好草就是首先

告訴我們風向的草

一眼就能認出好草的人

就是田野里耕田的人

剪 草

現在剪草又長高了

長成了一個人的樣子

在夕陽的光里晃動著

瀟灑，滿足

它在等一個人

它的確在等手持煙鍋的人

那個人備有鐮刀

來到身旁，毫不猶豫

把它攔腰割斷疼痛是暫時的

咬咬牙就過去了

這個世道誰不咬牙

咬牙才是漢子

手持煙鍋的人是心細的人

在每天黃昏的時光里

將剪草搓成繩索

過日子的人離不開繩索老人堅信

在某個清晨會有人將繩索全部取走

那個人走得匆忙有一條繩索觸到了腳跟

很多草花都很小但有蜜

很多草花都很小但有蜜的確有

我看到蜜蜂飛到了草花心里

花朵搖晃起來蜜蜂也跟著搖擺

蜜很快被蜜蜂采下來

我沒有看到是我想到的

帶著不夠多的蜜

蜜蜂又鉆入另一朵花內同樣搖擺

舉一反三，蜜蜂的身體

沉重起來飛走了

所有的花朵輕松起來有跳舞的欲望

有一朵想唱歌立即被風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