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撞人

張瑋

阿亮下崗后，快一個月了，還沒找到令人滿意的工作，這使他非常著急。這天中午，他騎著摩托車又到勞務市場上轉悠。車行到花園小區附近，一不留神，把一個橫穿馬路的老太太撞倒在地。老太太倒地不起，手抱著右腿痛苦地呻吟起來。

阿亮嚇壞了，看看橫躺在地上的老太太，立即聯想到住院、治療、醫藥費、經濟官司……他可是個下崗職工，家里經濟正鬧饑荒哩。看著四周靜悄悄的，而老太太正背對著他，阿亮想，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策。

就在他發動車子想要逃逸時，忽聽靠街的一扇窗子“嘭”的響了一下，窗內一個人影一閃不見了。阿亮感覺后背嗖嗖發冷，駕車邊逃邊想：壞了！這事肯定被人發現了，說不定連摩托車牌號也被人記下來了……他知道，對肇事逃逸者的處罰是很嚴厲的，與其被人逮住，還不如趕緊認錯救人。

這么想著，阿亮騎摩托車又踅回來。“好人，快，送我去醫院……”仍躺在地上的老太太看到阿亮，把他當成了過路人。阿亮停好車去查看老太太的傷勢。恰在此時，小區里跑出一個拿相機的人，一邊跑一邊不停地“咔嚓”、“咔嚓”拍照。阿亮連忙拒絕說：“別拍我，別拍我……”誰知那人一邊拍，一邊興奮地喊：“嘿，活雷鋒，多少日子沒碰到這么動人的場面了……”

原來，抓拍鏡頭的人是晚報的一名記者，他把阿亮當成了樂于助人的好典型。阿亮只好假戲真演，他看到一輛出租車開過來，忙把手一招，高聲喊道：“哎，快停下，有受傷的人……”司機把車剛停穩，阿亮彎腰抱起了老太太，“咚、咚、咚”大步往車前趕。把老太太在后排座位上放好后，他馬上吩咐司機：“快去醫院！”

到了醫院，少不了一連串的掛號、檢查……等把老太太送進病房，聯系到老太太的家人，阿亮已累得頭上冒汗。他斜倚在老太太的病床邊，正想歇息一下，想不到那個晚報記者又趕來了，對著病床邊的阿亮“咔嚓、咔嚓、咔嚓……”又是一陣猛拍。然后他拿出精致的采訪本，對阿亮采訪起來：“請問，你主動救助一名陌生老人，把她親自送到醫院里來，動機是什么？請談談你見義勇為的想法。”

“我……我……”阿亮頭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再加上心里有鬼，一時漲紅了臉，不知該怎么回答。這時，忽聽外面一陣喧嘩，接著病房外忽然撞進幾個人風風火火地沖進病房，為首一名魁梧大漢嚷嚷道：“媽，你怎么了？媽，你沒事吧……”原來是老太太的家人得信后趕來了。阿亮的心“怦怦怦”又亂跳起來，他心急地答一句：“你家老太太被摩托車撞了……”“被撞了？是誰撞的？”那大漢滿面怒容地逼向阿亮，眼睛里直噴火。“平兒，不得無理。那個肇事者跑了，這位是咱的恩人，是人家主動救了我，你應該感謝才對呀。”旁邊的晚報記者也站出來說：“不錯，是這位兄弟見義勇為，救了老太太，我正在采訪他呢。”老太太兒子立刻上前，拉住阿亮的手不停地說：“這位大哥，對不住了，太謝謝你了，太謝謝你了……”阿亮尷尬地站在那里，真是哭笑不得。

第二天，阿亮熱心助人的事跡赫然登上了晚報，題目是《下崗職工熱心助人，六旬老太安然無恙》。沒想到事跡見報后，阿亮一下成了紅人，許多人打來熱情洋溢的電話，電視臺來了人，市政府辦公室還派人來嘉獎……更有市里的龍頭企業紛紛請他去上班。面對鋪天蓋地的贊譽和好運，阿亮心里卻有種隱痛在撕扯著他。

這天，已在市電力公司上班的阿亮，又遇到了那位晚報記者，便拽著他去喝酒。阿亮喝高了，不由吐露出真言：“大、大記者，你知道嗎？你報道的我那些事，都、都是假的，其實，我就是那個肇事的人……”誰知那記者聽后，竟平靜地說：“知道，我怎能不知道呢？其實，整個事情我都清楚哩。還記得那個砰然響動的窗戶嗎？”“這么說，那、那是你？”阿亮驚得張大了嘴巴，酒也仿佛一下子醒了。“可是，你、你為什么不揭發我，還做了后來那些事？”阿亮噴著滿嘴的酒氣說。

“為什么？因為我是一名不同凡響的記、記者啊……”那記者也喝多了，舌頭有些發硬，“我知道，在咱們這個社會上，我們報道的負面新聞太、太多了，以至馬路上見到垂死的人都不肯伸手援救了。我們多需要一個正面的形象……來弘揚正氣呀，恰在這個時候，你出現了……我思慮再三，樹起了你這個假典型，我自認為對得起良、良心，你說呢阿亮？”阿亮聽得如墮五里霧中，只是機械地說：“說出來就好，說出來就好……”

阿亮是一個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不久，他在公園里又碰上了病愈出院的那位老太太。他誠惶誠恐地對老太太說：“老人家，有一件事憋在我心里，很難受，我一直沒敢告訴您，知道嗎，其實那次撞您的人就是我，我向您說了假話，您、您老不會怪罪我吧……”

誰知，那位老太太一聽卻樂了：“阿亮，很高興你能把真話告訴我。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撞我的人就是你。”“那你為什么還護著我，不給自己的孩子說呢？”“唉，你溜走后又能回來救我，說明你的良心還不壞。況且，從當時的穿著打扮上，我看你的日子過得也不會太好。我就想呀，一旦我把實情告訴了孩子，他們一定會為難你，好歹我也沒受什么大傷，我家也不缺那幾個看病的錢，何必讓你再受牽連……”

老太太一番話，感動得阿亮真是淚水漣漣。他覺得自己真是遇上了活菩薩了，一時激動，腿一彎，就想給老太太跪下。老太太連忙說：“孩子，使不得，使不得呀，快起來……”

從這以后，阿亮算是真正明白了，這世上還是好人多，他再不能門縫里看人了！ （責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