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惹“菩薩”生了氣

盧仁江

翠谷野味山莊剛開張，金大處便三番五次地給山莊陳老板打電話，說要到山莊來吃野味。這金大處可是一尊難纏的“菩薩”，要是拒絕了這尊“菩薩”，今后就麻煩了。于是，陳老板在電話中熱情地邀請著金大處：“哎呀我的大神仙啊，您能到我們山莊來，這可是我陳某的福氣啊，我這里有野狼肉，就等著您來啦！”一聽有野狼肉，金大處口里頓時溢滿了口水，他當即答應登門。于是，陳老板特意用一輛“寶馬”前去接金大處。陳老板知道，眼下人們吃的肉食大都是催長飼料圈養的禽畜，一個個吃得體態臃腫、大腹便便，哪有什么健康可言。而金大處又天生喜歡肉食，但吃肉與肥胖成了一對矛盾，于是，他就巴望著能經常吃到一些味道鮮美、營養豐富而脂肪又少的野味。尤其是金大處住在城市，很少能弄到正宗的野味，所以總想到這里來蹭點吃的。這會兒，金大處坐在“寶馬”上，倚窗憑眺，只見狹長的翠谷清泉飛流，綠浪涌動，甜絲絲的空氣灌進了他的肺腑，加之想到即將吃到那珍稀的野狼肉，心中不禁一陣欣喜。于是，他轉過肥碩的大腦殼，興致極高地跟一旁的陳老板攀談起來：“這野狼可不簡單哪，它們適應性強，性格兇殘但團結合作，執著拼搏而有耐力。千萬年來，它們不被馴服，不曾滅絕，在優勝劣汰法則下生活極富哲學意味。這狼肉滋補五臟、潤腸開胃、溫身健體，實乃肉中珍品。”

一路上，金大處談興極濃，陳老板只能是嗯嗯啊啊地點頭附和。心想，野味這東西就是好，看，把眼前這“菩薩”樂的。

“寶馬”一路疾馳，當金大處趕到山莊時已是晚飯時分。陳老板即命人擺開狼肉宴席，一股誘人的肉香隨即沁人心脾。金大處饞得喉嚨翻滾、食欲大振。他大快朵頤，把陳老板客氣地往他碟子里夾送的一塊塊狼肉一一消滅干凈。酒足肉飽，金大處打著飽嗝、剔著牙縫離開餐桌，不禁感慨萬千：“痛快，帶勁，這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啊！”見金大處滿足，陳老板一面暗自發笑，一面試探著挽留：“那么您這大神仙就不妨在這兒多住些日子？”“不啦，明天就得走，忙著呢。”金大處斷然地說。陳老板即刻說：“那‘菩……哦不，那神仙今后一定要多來，我們這山莊少了您這大神仙，可就少了圣賢之氣喲！”“會來的、會來的。”金大處興高采烈地答應著，又跟陳老板閑聊了良久，便執意要去洗漱就寢了。

大山的午夜，月牙斜照西窗，清風輕拂簾幔，好一個寧謐的良宵啊。然而，金大處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他只覺得渾身熾熱、喉嚨冒火、嘴唇發木、遍體難受。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來到衛生間，開燈對鏡一照，天哪，自己的嘴唇腫得像豬嘴，腦袋大得像豬頭。金大處見狀驚恐不迭、氣惱交加，他即用肥腳噔噔噔地狠踹地板，舉起肥碩的圓拳頭猛敲墻壁，把個衛生間震得山響。聞聲趕來的陳老板一見面前架勢，頓時表現得驚慌失措，于是，趕忙命人請來了山溝里一個半拉子郎中。土郎中看過后說，這是狼肉火氣攻身，需用大量大黃清熱泄火，用巴豆瀉下攻積。隨即，一大碗巴豆大黃湯端到了金大處面前，金大處閉起眼睛灌了下去。湯藥下肚，金大處指望著能順利攻積去火。可躺下不久，這肚里便開始翻江倒海，還沒來得及跑到衛生間，就已轟了他一褲子。待他換好褲子，準備上床，肚子又開始鬧騰起來。于是，他又急三火四地跑向衛生間。就這樣，從衛生間出來，又從床上下來，來回折騰了一宿，金大處可是再也支撐不住了。當陳老板看到脫了形的金大處時，立刻露出一副愧疚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樣子。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到了次日午后，金大處的癥狀消除了。

癥狀消除后的金大處有了精神，中氣也足了，講話的聲音也高了八度：“你這狼肉可不是好惹的！”陳老板知道這是“菩薩”在埋怨他，于是即呈戰戰兢兢，一副罪該萬死的模樣，賠著小心說：“我陳某人該死、該死！您身體剛剛康復，今天就別走了吧？”金大處隨即回答：“當然不走了，再呆幾天、再呆幾天。”陳老板雖然心里咯噔一下，但還是賠著笑臉問：“那您下一步吃什么？”金大處撇了撇嘴，說：“狼肉吃砸了，不可以補其他野味嗎？比如野黃麂之類的。”見金大處點名要吃野黃麂肉，陳老板滿臉堆笑，說：“好的好的，我這就叫人去辦！”于是，他命田經理翻山越嶺去采購。經過大半天奔波，田經理終于在大山深處采購回了一只活黃麂，把它拴在山莊后面的小屋里。

一見這活物，金大處樂得合不攏嘴，便又禁不住大侃這野黃麂的營養價值：“這野黃麂的肉可是營養豐富啊，其中含有大量的蛋白質、鈣、磷、鐵、硫胺、核黃素等，實乃山中之珍啊！”陳老板也露出了欣喜之色，說：“那菩……啊不，那我們的大神仙就放開肚皮吃吧！”說著，隨即命人屠宰黃麂。可始料未及的是，因為未拴緊，垂死掙扎的黃麂趁無人看管之際掙脫了繩子，踹開小屋的門縫，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怎么辦？情急之中，陳老板又命田經理火速秘密趕往城里市場采購。田經理從市場急三火四地采購后便風風火火地趕回山莊，又快速讓廚房將黃麂肉做好端上了桌。陳老板舉箸向金大處勸菜：“您快趁熱吃、趁熱吃！”金大處瞇縫起眼睛疑惑地打量著面前盤子里的黃麂肉問道：“這就是上午弄回來的那只活黃麂？”陳老板一迭連聲地答道：“嘿嘿，正是正是，請您快用，呃快用！”金大處高興地抽動了一下臉上的贅肉，隨即舉箸夾起一塊黃麂肉送進嘴里，剛咀嚼了兩下，便呸呸地把口中的肉吐到了桌上，剛才還是晴空萬里的肥臉霎時烏云翻滾，好像就要下起傾盆大雨。陳老板見狀，賠著小心問：“怎么？這黃麂肉……”“你嘗嘗，你——嘗嘗，這難道是上午買回的那只野黃麂？你舍不得把真正的野味讓我吃，說一聲好了，何必偷梁換柱，用調包計誆我，簡直是下三爛，原來你陳老板是這樣的人，哼哼……”原來這金大處的嘴刁鉆之極，陳老板連忙舉箸夾起一塊黃麂肉放進嘴里，呸，這哪里是野黃麂，分明是家養的飼料貨。這下，輪到陳老板耍淫威了，他把田經理叫到跟前，劈頭就問：“你這是野黃麂嗎？你要砸我的飯碗哪你？”田經理用筷夾了一塊黃麂肉一嘗，頓時目瞪口呆，半晌，才大叫起來：“上當了，被攤主騙了、騙了！”金大處聽后，明白是咋回事了，便從餐桌旁呼地一下站了起來：“我被人耍啦，快把我送回去，快！”“哎喲我的大神仙，你消消氣、消消氣，你聽我解釋、聽我解釋，早上那黃麂……”陳老板意欲敘述原委，可金大處已不容辯解：“我不要聽你解釋，你快送我走！”他那肥碩的大腦殼激憤地顫動著，聲音可謂是咆哮嘶吼了。陳老板雙手挽著金大處的胳膊一個勁賠不是：“我的大神仙，您消消氣、消消氣，您聽我說、聽我說，早上翻山越嶺弄來的野黃麂跑掉了，這讓我急的只好讓田經理重新去采購，誰知，他姓田的出了這么個差錯。您想想，我要是對您不誠心，還命人翻山越嶺去弄野黃麂干嗎？”金大處聽后，想想也是，這么說，這陳老板對他還是誠心的，這生出的變故也不能全怨他呀。不過，他的興致已經一掃而光，對這翠谷野味山莊已沒了好感和興趣，他要求陳老板快快送他回去。于是，陳老板只得命人用“寶馬”把金大處送走。“寶馬”排出了一肚子氣后，搖搖晃晃地開走了。

陳老板看著金大處乘坐的“寶馬”遠去后，遂將田經理叫了過來，笑瞇瞇地問：“那只野黃麂呢？”田經理笑答：“關在另一間屋里呢。”陳老板依然笑容可掬地說：“對那土郎中可要好好犒賞，就說，他的戲也演得不錯。我說，你咋這么快就弄來了飼料貨？”田經理說：“接到你的指示后，我就用電話通知了攤販，讓他準備飼料養的黃麂肉。”陳老板滿意地點點頭，輕輕地松了口氣后說：“這下好了，那姓金的今兒個掃了興，不會再纏著咱要吃野味了。要不然，這難纏的‘菩薩吃上了癮，一準沒個完，我們能招架得了嗎？這叫一箭雙雕。”陳老板說完，兩人相對而視，神秘地笑了。（責編：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