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最好的方向

馬德

1

蘇幕“撲哧”一笑，盡管笑聲不大，但還是讓班主任歐陽老師聽到了。

這時，歐陽老師正因為給同學們解一道數學題而自陷困境。講臺上的他對著黑板，正手足無措，臉紅一陣白一陣，說不清是尷尬還是慌亂。底下的同學們大氣不敢出，伏在課桌上，在煎熬中等待著這窘境結束。

“蘇幕，你這是什么意思？！”歐陽老師的聲音似晴天一聲霹靂，傳說中的豬腰子臉透著青紫。“老師，我不是故意的。”蘇幕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剛才，我聽到大街上一輛宣傳‘全國愛牙日的車，放的背景音樂居然是《非誠勿擾》的開場曲，沒想到《非誠勿擾》也可以武裝到牙齒，于是，就忍不住……”

未等蘇幕說完，全班同學都笑得東倒西歪。

歐陽老師哪里受得了，氣得五官開始跑偏，他怒吼道：“蘇幕，你是班上的學習委員，你這帶的是什么頭？下課后來辦公室找我！”

蘇幕知道自己闖了禍，趴在桌子上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2

蘇幕喜歡《非誠勿擾》節目，確切地說，她是喜歡樂嘉這個人。

作為一個光頭男人，俊朗、瀟灑的外表并不是最讓她著迷的。其實，她更喜歡樂嘉哭。有一次，蘇幕跟丁皓說，樂嘉一哭，她才知道什么叫俠骨柔腸。

丁皓是個男生，臉白白凈凈的，長得很環保，只是說話有點娘娘腔。全班沒有一個人愿意搭理他，唯有蘇幕不嫌棄，與他來往著。丁皓受寵若驚，一天到晚，像顆衛星似的繞著蘇幕轉。但也不空轉，時不時他也表達一點“外太空”的情緒。譬如今天，他很憤慨，替蘇幕鳴不平：“哼，歐陽老師自己把自己掛在了黑板上，卻拿你出氣，我覺得不公平。”

蘇幕淡淡一笑，沒說什么，只是一仰頭，問丁皓：“你喜歡掉眼淚嗎？”丁皓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不，我不喜歡。”丁皓發現蘇幕的臉色突然間黯淡了下來，隨即改口說：“其實，我有時候也落淚。”

“其實，一個男人善良而仁慈的眼淚，我覺得，比黃金還珍貴。”蘇幕像是在回答丁皓，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3

蘇幕說：“丁皓，這周六，在蘇州路的麥當勞店前等我。”

一剎那，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丁皓滿腦子里盡是春天的氣象。“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哈哈，誰家院？我家院唄！

接下來的幾天，丁皓過得有些顛三倒四。他把周三過成了周四，把歷史當成了政治，把晏殊當成了晏幾道。

周六，丁皓臨到麥當勞門口的時候，偷偷摸出小鏡子，端詳了一下。他對鏡子里有點像林俊杰模樣的自己，還有點小得意。正當他跟自己眉目傳情的時候，一襲白裙突然降臨在他的身邊：“喂，你是丁皓嗎？”丁皓滿以為是蘇幕，裙子是那裙子，只是臉上滄桑暗度，絕非蘇幕的鬢云與香腮。“嗯，我是丁皓。”他正要懷疑一下眼前的女子是如何知道他的大名的時候，這個女子一下將一沓廣告宣傳單塞到他的手里，說：“這是蘇幕要你發的，一上午就在這里發完，不許偷懶。”

丁皓瞠目結舌，他還沒回過神呢，就聽到“白裙子”走的時候，丟下了一句讓他痛心不已的話：“果然是個娘娘腔！”

4

蘇幕給李蒙寫信。

丁皓有點嫉妒這個貴州偏遠山區的男孩。因為他鞍前馬后地跟著蘇幕這么久，蘇幕都沒為他寫過一個字，是的，哪怕是一個字，而李蒙卻可以每周得到由蘇幕親筆寫出的一封信。

每當他看到蘇幕把信投進郵筒那一刻眼神里的愛與期待，便妒忌得有些咬牙切齒。丁皓嫉妒的時候，白凈的臉就會扭曲，素白的底子里有一點尖銳的猙獰。蘇幕笑笑，擰著丁皓的耳朵，說：“你看你那點出息。下一次，這信你來寫，等你寫完了，你就會理解我了，就會懂我了。”

丁皓誠惶誠恐地說：“好的，我來寫。”那一刻丁皓有些陰暗的心底里，迸發出小人的快意與張狂。

“不過，你在寫之前，先得把李蒙寫給我的信看一遍，否則，你怎么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呢？”蘇幕鄭重其事地對丁皓說。

不過，還未等丁皓看完所有的信，他早已鼻涕一把淚一把了。他一轉身，對著蘇幕說：“蘇幕，我愿意給李蒙寫信，并愿意像你愛他一樣去愛他。”

蘇幕笑了，說：“丁皓，你的眼淚也是珍貴的。”

5

無論是散發廣告宣傳單，還是周六去打零工，他們掙的錢全部寄給了李蒙。

李蒙是貴州山區的一個正在讀初中的孩子。父親在一次礦難中因為腰椎被砸斷，失去了自理能力。母親帶著弟弟走了，從此再沒有回來過。就這樣，家庭所有的重擔都落在李蒙弱小的肩膀上。

蘇幕是在兩年前從報紙上知道李蒙的故事的。之后，她就一直寫信鼓勵李蒙，并不斷給他寄些零用錢。也正是在蘇幕的關懷和照顧下，李蒙并未輟學。

丁皓是個微博控，他把李蒙的事情發到了微博上。他的微博上有一大幫兄弟，都是歌手許嵩的鐵桿“粉絲”。在丁皓的影響下，他們也逐漸愛上了這個貴州偏遠山區的孩子。寫信的、寄錢的，絡繹不絕，李蒙的生活因此有了極大的改善。

有一次，蘇幕一拍丁皓的肩膀，說：“嘿，哥們兒，沒想到，你行啊！”丁皓說：“那是，你不看我是誰啊！”丁皓被夸得有些飄飄然。蘇幕不由分說，上去便擰耳朵。還未等碰到，丁皓便殺豬般嚎叫起來，說：“我降落，我降落，我不飄著了還不行嗎？”

6

蘇幕是學習委員，成績自然沒的說。全市期終統測結束后，班主任歐陽老師在班會上贊美了她一番：“蘇幕是我班考取清華或北大的必然人選，她是咱們班乃至咱們學校，最配到最高學府去學習的學生！”

丁皓坐在距講臺最近的地方，歐陽老師的唾沫星子雨點一般飛落在他的臉上，他有點招架不住。最讓他招架不住的是，歐陽老師高屋建瓴、高瞻遠矚、高處不勝寒的表揚，丁皓狠狠地在紙上寫下這樣幾個大字：老師，求求你了，太肉麻了！

倒是蘇幕依舊寵辱不驚。到了星期天，還會約丁皓跟著她一塊出去，散發小廣告，或者去餐館、商場打零工。只要是蘇幕下了命令的，丁皓不敢有任何反對。不然他那蝙蝠一樣的耳朵，也許連個完整的模樣也無法保全。

兩個十七八歲的孩子，找到了青春里最好的方向。

在他們看來，或許這個世界不只有一個李蒙，或許這個世界也不只有關愛，也或許成長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