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傳統的伏羲班

張璐瑤

我想證明的是：中國古代優秀的傳統文化和成功的教育經驗是不過時的，完全可以為培養現代人才服務。“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錢學森之問，實際上是對幾十年教育的否定。

怎么辦？答案也在提問中。既然中國曾經有過培養杰出人才的教育，那么就應該走回去，恢復這種教育。路走錯了，只能退回去重走，看著是退，實際上是進。

——吳鴻清

放了暑假，還沒來得及放松一下，不少孩子就又趕場似的繼續奔赴各種興趣班、補習班。而在大西北，甘肅天水甘谷縣土橋小學伏羲班的孩子，他們雖然從沒有上過興趣班，卻能文能武，多才多藝，武術、書法、樂器演奏等是他們的必修課，大城市的孩子在興趣班學的內容他們在課堂上就學到了。

伏羲班是中央廣播電視大學文法學院教授、著名書法家吳鴻清于2006年9月創辦的。因為甘谷是人文始祖伏羲的故里，所以這個班被命名為“伏羲班”。他要證明的是，教育的首要問題是課程和教材的問題。中國古代優秀的傳統文化和成功的教育經驗是不過時的，完全可以為培養現代人才服務。

6年過去了，伏羲班的學生學得輕松愉快，學到的東西厚重豐富。《弟子規》《三字經》《千字文》《學對歌訣》《論語》《大學》《中庸》《素書》《周易》和數百篇古今詩文，書法、武術、樂器演奏更令普通學生望塵莫及。伏羲班大膽、全面的教育改革引起了人們很大的興趣。

這是一個大膽的實驗

“伏羲班每天的必修課程是語文、數學、武術、書法，每周還有音樂課和美工課。品德課沒開，科學課也沒開，除了數學以外，其他教材全部自編、自選。在體制內的學校辦這個實驗班，是為了進行零距離比較，用事實說話。”

——吳鴻清

伏羲班的第一批學生都來自土橋村。一年之后，伏羲班在當地小有名氣了，村外的孩子來了。為了上伏羲班，縣城里的家長包車接送孩子，外縣的家長在村里租房，陪著孩子讀書。

伏羲班是土橋小學的實驗班，現有3個年級，110人，但它與以往“實驗班=尖子班”的模式大大不同。它不設門檻，不挑學生，班里除了數學用現行教育大綱教材外，其他的教材都是自編、自選。“每天的必修課有語文、數學、書法、武術。每周各有兩節音樂、美工課。六年級集中學習英語，每天兩節課。語文以傳統國學經典為主干教材，現行語文教材作為課外讀物讓學生自學。”吳鴻清說。

老師也沒學過，能教學生嗎？學生能理解嗎？這些每個人都會提的問題，在吳鴻清看來并不是問題：“小學是‘儲寶的階段，語文課的主要任務是識字和背誦經典，不需要老師講太多義理。把經典裝在腦子里，等孩子大了，讀書多了，隨著人生閱歷的豐富，自然就能理解。這就好比是存錢。小孩不懂事的時候，你給他錢，他不知道有什么用，先存起來再說，存得越多越好。等他長大了，知道錢的用處時，掏出來就有錢花。關鍵是要存真錢，如果存的是假幣，到時候一點用也沒有。伏羲班學生學的都是中華文化經典，是貨真價實的寶貝，永遠不過時。現在的教育很大程度上是沒存真錢，也就是真文化、真本事。問題不在學生，而在教育。怎么做人，沒教；怎么做事，沒教。”

伏羲班也要參加高考

“‘普通班會的我們會，普通班不會的我們也會。這是小孩自己說的。”

——吳鴻清

伏羲班的課程和教材與現行教育的課程和教材差異很大，大多數人對伏羲班的教學都有疑問：“這些孩子以后的出路是什么？怎么跟現行教育體制接軌？高考怎么辦？”

對此吳鴻清說：“伏羲班雖然和現行教育體制差異較大，但不是脫離現實、回避現實去搞教育的世外桃源。伏羲班也要參加普通班的考試，在應試教育的考場上戰勝普通班，在高考時考入一流大學。這樣才能得到大家的認可。”

2010年春季開學，伏羲班期末參加了甘谷縣新興學區統考，學區40多所學校，伏羲班的數學平均分排名第一，語文排名第四。這下家長完全放心了。

在吳鴻清看來，考試的成功是必然的。“伏羲班學的東西已經超過了初中，就語文這部分來說，已經背了《論語》《大學》《中庸》，將近300首詩詞，幾十篇古文。這些‘寶貝是有生命力的，是和孩子一起成長的，因此伏羲班學生的后勁將非常大。”

吳鴻清認為伏羲班的學生有三個特點：一、待人接物有禮貌，能文能武，多才多藝，有自信；二、課余時間很快樂，沒有過重的作業負擔，身心都很健康；三、有后勁。

今年9月，首屆伏羲班的學生將升入初中，原本只搞小學教育改革實驗的計劃將延伸到初中、高中。土橋小學已經更名為“伏羲學校”，伏羲班的學生整體升入伏羲學校的初中部。“初中教學實驗的核心是讓學生真正成為學習的主人。辦法也很簡單，就是每天至少保證兩個小時學生自選、自學的時間。在這兩個小時里，喜歡理科的多學理科，喜歡文科的多學文科。沒有學生自主學習的時間，就談不上個性的發展。好在伏羲班的學生愛學習，多數已經有了奮斗目標。”吳鴻清說。

書法、武術是必修課

“應試教育和素質教育的根本區別是教育目標不同，而不在于要不要考試這種方式。素質教育是培養人的，應試教育是培養考試運動員的。”

——吳鴻清

吳鴻清說：“落實素質教育，首先要解決的還是課程和教材的素質含量問題，這是根本。伏羲班為什么把書法、武術作為每天的必修課？就是因為它們的素質含量高。拿書法來說，自古以來，就是文人修養不可缺少的課程。書法可以培養人持之以恒的毅力、專心致志的定力、細致入微的眼力、辯證思維的腦力、準確表現的手力。如果再說美感、文學素養等等，就更多了。哪門課程能培養孩子這么多、這么好的素質呢？”

落實素質教育還有一個硬指標，就是減輕學生負擔，而切實減負是伏羲班的重要原則。一、二年級零書寫作業，三年級以后，單科書寫作業不能超過20分鐘。課余時間讓孩子們玩痛快了，他們才能開心學習，學習才有效率。

應試教育摧殘學生和老師

“中國的老師就弄這點教材，能教學生把分數考上去就行了。但這只能教出考試機器，教不出人才。”

——吳鴻清

在吳鴻清看來，應試教育體制不僅摧殘學生，也摧殘老師。

在伏羲班，老師也有壓力，因為他們也沒學過這些古代經典，只能比學生先學一步。包括練字，像武術老師、數學老師也都練字。

“板書一寫出來，學生就笑話老師寫的字不好看，老師就不好說學生了。”吳鴻清笑著說。

2008年，伏羲班的孩子參加中國書協組織的“吳忠”杯全國少兒第二屆書法比賽，甘肅省入選10個學生，這個班就有5個。教育部2010年組織的全國規范字大賽，伏羲班獲得一個二等獎、兩個三等獎。伏羲班孩子的書畫作品還獲得過朱镕基親筆信表揚。

吳鴻清認為：“現在應試教育的背后是一種利益。首先是老師和學校的利益，都在分數上。然后是各種培訓班、各種考證和各種利益，唯獨學生的利益沒人考慮。還弄出什么‘不要輸在起跑線上的歪理，目的就是鼓動家長去報班。”

這幾十年被錢學森輕輕一問都問沒了

“為什么要辦教育，就是培養人。這是教育的‘原點。摧殘人的教育還不如不辦。教育如何回歸‘原點？很簡單，就是把中國古代成功的教育經驗拿來用。過去教育的核心是教做人，教孝悌謹信、禮義廉恥，教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非常科學。沒有這些，哪有教育？”

——吳鴻清

應試教育備受批評，如何解決？素質教育喊了幾十年，如何落實？人才如何培養？吳鴻清很干脆地說了一句話：“向古人學習。”

“路走錯了怎么辦？很簡單，只能退回去重走。退回去重走，看著是退，實際上是進。因為你在這條路上怎么改都沒用，往前再怎么走都不對，只有退回去才有生路。”吳鴻清說。

他認為：“對‘錢學森之問，很多人都在找答案，其實答案就在提問里。這就是回歸到能培養出人才的教育。我辦伏羲班就是為了用最新的事實再證明一下，用古代經典教材和教育經驗可以培養出現代人才，這些寶貝是不過時的。”

他說：“啟蒙階段的任務是什么？養正。用什么養？要用文化經典。”

有專家說：“幾十年形成的教育體制我們要尊重。”吳鴻清認為：“幾千年形成的更要尊重！實際上，這幾十年形成的教育體制被錢學森輕輕地一問都問沒了。而中國幾千年形成的教育，總體上是成功的，不然哪來的中華文明？”

“古代教育首先是教人倫，王守仁的《訓蒙大意》開篇提到‘古之教者，教以人倫；第二就是要‘順性，順著人的人性，教育要符合人性。”他說，“小孩的天性就是愛玩，如果不‘順性，不讓他玩，他就會厭學，長大以后可能就會變態，有的殺人，有的自殺。比如藥家鑫，就是長期壓抑造成的心理變態，突然爆發出來了，一發作就不可收拾。”

他還說：“說減負，其實越減越重，減負減得書包安上了轱轆。伏羲班真正做到了減負，學生提個塑料袋就來了，因為就那幾本書，哪有什么教輔啊？”

他也嘆息道：“過去的教育教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現在就是拼爹啊！”這也是他選擇在農村開展實驗的初衷。

他風趣地說：“農村孩子和別人拼爹拼不過，但拼素質、拼做人，農村小孩將來就有力量。農村的家庭環境、教師水平、學校設備，怎么和城里比啊？就好比在公路上跑，人家開著奔馳，你連車都沒有，怎么追？你只有不走公路，另辟蹊徑，直接爬上去，他在盤山路上繞圈，你就從小道上去了。”

吳鴻清樂呵呵地說：“伏羲班只是點燃一把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做這個事情的目的，就是拿出一個樣板，把這個火點著。‘以人為本，全面實施素質教育，我是發自內心去落實的，不是當口號忽悠的。伏羲班的孩子很幸運，我也很幸運，有機會在體制內種一塊自己的實驗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