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影書驚魂奇案

沈寶

威廉·勒格是一個半紅不黑的作家，專寫懸疑小說。就在他即將要發布他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前夕，城中忽然發生了一系列怪事，雖無人員傷亡，但也人心惶惶，一時間成了人們熱議的談資。而這其中最為驚恐的無過于威廉·勒格本人，因為這些驚悚事件竟然與他曾發表過的文章里所描述的數起案件一模一樣……

作家的奇遇

38歲的威廉·勒格決定辭去柏林一家出版社編輯一職，開始專職寫作。職業生涯中積累的人脈和資源很快就令他單憑稿費就能生活無憂，因此也就有了更多的精力寫他鐘愛的懸疑小說。2006年，勒格離開柏林，搬到了海德堡郊外一個小鎮。五年來，他的生活過得悠閑自在。

近期勒格正在忙碌他將要出版的第一個短篇小說結集。在這之前他曾經出版過兩個長篇小說。這一次結集收錄了他十幾年來發表的近20篇短篇小說，其中有好幾篇當年用其他筆名發表的小說也在其中，這是首次披露作者，勒格興奮又緊張。就在此時，鎮上出現了怪事。位于鬧市區的涂鴉長廊中的一面墻在一夜之間被人篡改，原本深情相擁的一對戀人被改成了惡魔拿著血淋淋的斧子砍向驚恐的女人。警方調查的結果是純屬惡作劇，最后不了了之。

這一起事件過后沒幾天，又接連出現好幾件令大家大為驚訝的事，例如，一座廢棄倉庫在空無一人的情況下忽然失火，一公寓樓在毫無失火征兆時忽然響起警報并鎖死電子安全門，常年在鎮醫院露天停車場露宿的流浪漢漢斯早上醒來忽然發現身處殯儀館……

起先，勒格也和大家一樣只是把這些當成八卦談資，直到有一天他在跟一個警察朋友吃飯時聽說鎮上唯一的警察局前幾天忽然莫名其妙斷電，雖然從故障到恢復只有短短不到五分鐘時間，但若不是三天前剛剛更換了安全系統，全警局的電子鎖就會在斷電期間全部失靈而釀成大禍。聽到這勒格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他很快聯系了他的好友兼新書出版人施密茨，并立即驅車趕往海德堡與他會合。

在施密茨的辦公室里，勒格把警察朋友給他提到的那個斷電事件說了一遍，然后急切地問施密茨：“有沒有覺得很熟悉？”施密茨摸了摸下巴：“好像是從哪里聽說過。”“那是我們馬上要賣的那本書里一個故事的情節！”勒格大叫起來。不僅這些，勒格在想起這個案子之后，馬上連鎖反應地記起之前發生的數件怪事里有好幾件都或多或少與自己曾經發表過的作品類似。“如果只是惡作劇，這也太巧合了！”勒格的聲音因緊張而顫抖。

“除了警察局那個，我都已經聽說過了，鬧得還挺有意思的。”施密茨語氣很輕松，“問題是，除了你小說中提到過的那些情節，你們鎮上那些事還有好幾個是模仿別的，至少據我所知斯蒂芬金的作品就是其中之一。何況，以前你用的是別的筆名，誰知道那是你的作品？”勒格這才略微放下心頭大石。施密茨表示早在勒格給他打電話之前他已經就這些事想好了對策，接下來他會進行一系列的活動，保證它們不會給新書出版造成負面影響。

之后的數十天里，依然有怪事不斷發生，起先是在鎮上，然后是海德堡，甚至法蘭克福、柏林……隨著事情的不斷增多，也逐漸見報，有熱心讀者和相關記者很快敏銳地發現這些大大小小的驚悚怪事大都出自各個懸疑小說作家的作品。

很快就有報章披露這是一個“向優秀懸疑小說致敬”的活動，主辦方正是施密茨所在的公司。

勒格起先還為此擔憂，可是事實證明他完全是多慮，直到他的新書發布會開完，也沒有更大的事情發生，勒格這才放下心來。

改動的情節

如施密茨所計劃好的那樣，事情確實是朝著預想的方向一路高歌而去。勒格借此一躍進入了暢銷書作家的行列。施密茨很快又跟他簽下了下一部書的合約。計劃中的這本書又是一個長篇小說，小說的前半部分會先行在出版社合作方的雜志上以專欄形式連載，在吊足讀者胃口之后暫停，再全面進入單行本出版的流程。

勒格確實在這部叫《網格》的作品上耗費了大量心力，故事一開頭就高潮迭起，在讀者和書評人中贏得了口碑。這天，勒格審視了一遍最后一次要交的稿，滿意地按下了保存鍵，只需要把它發給編輯，他的任務就算告一段落了。

勒格起身倒了一杯酒犒勞自己，正要回到電腦前發送稿件，公寓忽然斷電了。黑暗中確實無事可做，勒格決定先出門輕松一下。

他走在街道上似乎有點忘形，以至于沒有注意到迎面轉彎過來的一輛小汽車，險些被撞倒。第二天醒來時，勒格發現自己赤條條地躺在床上，頭疼欲裂，“看來這是一場宿醉。”勒格自嘲，他已經很多年沒這么醉過了。清醒過后，他想起要把稿件交給編輯，此時他接到了編輯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編輯很興奮：“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過這么精彩的小說了！”勒格被鬧糊涂了，稿子不是還沒有交嗎？編輯告訴他一大早就收到了他的稿子，發送時間是昨天深夜。勒格心想也許是自己昨夜喝醉了回到家迷迷糊糊地發送了稿，他笑了笑，無比舒心地接受了編輯的吹捧。

可是半個月后，當勒格在雜志上看到自己最后一期連載作品時，頭又痛起來了，還伴隨著一陣強烈的心慌和驚懼：文章的大部分是自己寫的沒錯，但關鍵之處都被改動了，這改動不但沒有敗筆，反而錦上添花，令布局和結構更為縝密。勒格慌忙打開電腦查看電子郵箱，赫然發現郵箱中并沒有任何發送稿件的記錄，而他保存的原稿中也并沒有雜志上發表的那部分。以他的資歷早就過了編輯不經同意可以隨意改稿的時候，他堅信這其中肯定哪里出了問題。

更令勒格心里冒出陣陣寒意的是，這多出的一部分文字，竟然似曾相識！他想破了腦袋，翻遍了家里幾乎所有的書籍和稿件，整整兩天后，他終于找到了問題所在。驚慌失措的勒格頓時頹敗了，他想到要趕緊聯系施密茨，可電話打過去一問，勒格更加恐懼：施密茨已經失蹤兩天，并且剛好在一個小時前，他的家人收到了一個包裹，里面裝著一截鮮血淋漓的斷指……

神秘撰稿人

血是施密茨的血，手指卻是一截高度仿真的硅膠道具。幾度昏厥過去的施密茨家人得到這個消息后終于稍微放心了一些。勒格不敢對警方多說什么，畢竟看樣子施密茨好像也只是受了皮肉之苦，既然“綁架”施密茨的人還沒有提出條件，也就說明他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況且勒格還不敢肯定這件事跟冒名發稿的那個神秘人有沒有關系，為了自己的聲譽著想，他沉默著離開了，眼下最要緊的是保證自己的安全。

勒格回到家，從那一堆凌亂的打印稿中翻出了那幾頁讓自己一看就心驚膽顫的文字。那是他還在當編輯時的幾頁廢稿。那些多出來的文字，大部分正是出自此處。神秘人這么一改居然使小說又獲得了一次讀者和書評人的雙重贊揚，并很快被反饋為“年度最值得期待作品”。按他一貫的作風，勒格只需要享受這份榮耀即可，可這回，他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這個廢稿背后的故事有些見不得人。

這份廢稿原本是勒格當年還在出版社的時候收到的一件投稿，因為是全手寫，字跡含混不清，又滿是拼寫錯誤，沒有編輯愿意看它，就落到了勒格手上。當時他隨手把它扔在了一旁，但很久以后有一天他心血來潮把稿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發現不失為一篇十分優秀的推理小說，于是他起了歪心，把其中相當一部分的精彩情節改頭換面用到了自己的作品當中，并獲得了成功。事后他銷毀了那份稿件，只留下了幾頁他認為最精彩的。

這件事多年以來在勒格心中緊緊收藏，除了他之外，只有施密茨知道。神秘人改動稿件，偏偏用來嫁接的是那個見不得人的秘密，勒格馬上心虛地認為這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知道些什么，并且這肯定不是結束。然而施密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不用說八成就是那個神秘人先行向他動手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稿子的原作者！想到這里勒格不由得瑟瑟發抖：如果說神秘人只是要錢的話，這不難，但如果他要的是別的……

又過了幾天，雖然沒有動靜，勒格仍然十分焦慮，神秘人躲在暗處，他不知道他的下一步會是什么。正急切地思索著對策，響起了敲門聲。勒格立即緊張起來，門外一個女人輕聲說：“勒格先生，我是施密茨先生的助理布里特尼，我有一些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你，施密茨先生說過萬一他出事了，要在一周之后把這個交給你。”勒格打開了門。

勒格很奇怪，布里特尼手上空空：“其實我來是想告訴你我是誰的，然后親眼看你把你拿走的東西還回來。”布里特尼冷漠地說。勒格瞬間明白了，那篇杰作的主人前來討還本該屬于她的東西了。

“我叫加西亞·弗羅根，我有個弟弟叫馬歇爾，這個名字你可能不知道，但卡羅·費斯你可能聽說過的。”布里特尼說。的確，勒格到死都會記得，那就是那份手寫稿上唯一能讓人一眼就認出的幾個字，他顫抖著問：“你們需要什么？”“還？用命還嗎？”布里特尼因憤怒而牙關緊咬。

六年前，布里特尼拿到工程學博士學位后，得知弟弟馬歇爾因車禍喪生的噩耗，痛不欲生。隨后她發現了弟弟的日記，但因自閉癥而有輕度讀寫障礙的弟弟字跡不清，直到幾個月后她才弄清日記上的內容。

布里特尼得知弟弟曾經寫過很多偵探小說并投稿，但全部石沉大海，然后有一天他在一篇十分受好評的文章里發現了自己作品的橋段。馬歇爾大受打擊，一把火把自己寫的東西全燒掉了，從此一蹶不振，直到有一天精神恍惚地走在路上被飛馳而來的貨車撞倒……

布里特尼得知一切后開始努力探查，她想知道是誰偷走了弟弟的創意還害得他無辜喪命，經過幾年的努力終于查到施密茨和勒格的身上，她便設法進入施密茨的出版社工作，并拿到了第一手的證據。

勒格明白布里特尼要的是什么，他舍不得多年來建立的好名聲，他苦苦思索著，腦內在交戰。“我離開施密茨的時候用他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想必警察當時就已經追索到了手機的所在地，不知道還救不救得過來。”布里特尼笑了，“萬一救回來，我想他肯定會把整件事和盤托出的，我已經給他講過一遍了。”勒格想到當事情公諸于眾導致的后果，痛苦萬分，他大叫一聲沖出了家門。布里特尼也不追趕，她想要的結果已經在她的計劃之中了，一切都還算順利，除了一點——她在窗前看到沖上馬路的勒格被一輛飛馳而來的貨車卷進了車輪之下，跟當年弟弟的慘死一樣……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