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癩子敗家

馮啟放

傳說明末年間，贛中新昌縣有個叫李錦文的窮秀才。他父母早亡，家道中落，日子過得十分寒酸。

這年臘月，眼看春節一天天臨近，妻子胡氏唉聲嘆氣一番后嘮叨著：“過幾天就是春節了，要是有幾斤豬肉過年多好呀！”是啊，李錦文點點頭，可靜心一想，如今家中一貧如洗，向左鄰右舍賒借難以指望，只有厚著臉皮去自己叔父開的肉鋪里試試，看能否賒幾斤豬肉來過年。

除夕這天，李錦文硬著頭皮來到叔父的肉鋪，不巧叔父外出收欠賬去了。店里的伙計經不住他的苦苦求情，礙于情面剁了2斤豬肉讓他拿走。他叔父回店后，聽伙計說了此事，氣得暴跳如雷，怒氣沖沖跑到侄子家里，辱罵一頓后竟把正在鍋里煮的肉強行提回去了。胡氏見此凄涼景象，忍不住淚如雨下，泣不成聲。李錦文并不氣惱，笑嘻嘻地牽著妻子的手文縐縐地勸慰道：“賢妻不必淚漣漣，無肉有湯也過年。有朝一日時運轉，每時每刻是過年。”說完，就冒著漫天飛雪出了門。

李錦文來到城南的城隍廟，一是為了躲債，二是為了覓食。他先是朝廟內安放的大小菩薩逐一跪拜，祈求菩薩保佑自己時來運轉，升官發財。拜完后，他見神臺上供奉有果品糕點，頓時眼放綠光，忍不住饑腸轆轆，見四處無人，便抓起來狼吞虎咽。吃完后，想到自己如此窘相，不禁搖頭苦笑十分感傷，尋到一節木炭，略一沉思，就在大殿的一處墻壁上“嗖嗖”寫一首順口溜：“油鹽柴米醬醋茶，樣樣都在別人家。盡管我家均不得，掃開白雪看梅花。”寫完后天已黑了，他感到全身倦怠，就靠在墻角處稍作休息，不一會兒睡意慢慢襲來，不知不覺竟昏昏沉沉睡著了……睡夢中，一位兇神惡煞自稱為閻王爺的大模大樣踱到他面前，說是剛才看了他寫的詩句，稱贊他雖窮困潦倒，但心胸豁達，境界高遠，難能可貴。吩咐他不必悲傷，今后定有幸運鬼暗助，保他福星高照，盡享榮華富貴……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知縣乘著轎子同仆人來到城隍廟，跪拜上香完，抬眼看見了墻壁上的詩句，感到十分有趣。正要有感而發，驀然發現墻角處有一個眉清目秀但滿臉菜色的年輕人蜷縮著在睡覺，便吩咐仆人把李錦文喚醒。問明情況后，知道此詩是他所寫，臉上不由露出驚訝之色。一番交談后，知縣發覺他才識不凡，頓生憐愛之情。回到衙門后，當即差人送去糧油衣被，并安排他到縣衙協辦一些文案書寫的公務，以后又不時加以接濟。李錦文家的生活慢慢好了起來。

第二年，李錦文參加科舉考試，中了進士，在京城做官。由于他秉公辦事，清正廉潔，升遷很快。幾年后，朝廷重用他到云南省任布政司的布政使。

李錦文來到云南任職，執掌全省財稅大權，耳聞目睹各級官員貪污受賄、巧取豪奪。近墨者黑，窮怕了的他心態也慢慢變貪，開始大肆搜刮錢財，以便日后告老還鄉時享受。

李自成起義這年，李錦文押解幾船全省應上繳的賦稅上京進貢，中途得知明朝快要滅亡，面對一箱箱的黃金和白銀，他利令智昏，貪心大發，命人把船掉頭逆水而上，經贛江沿錦江再到耶溪河，把幾船的金銀財寶全部運到了家中。他用這些金銀購置了許多田地、山林、房產，還向災民放高利貸。他對家鄉建設沒有分文捐贈，對貧苦鄉民一毛不拔。不僅如此，他還財迷心竅，顛狂至極，用金銀鑄造成一尊金菩薩和一尊銀菩薩，不是用來朝拜，而是時不時惡狠狠地敲打，邊打邊責罵這些寶貝疙瘩來得太遲了。李錦文敲打菩薩的聲音震驚了閻王殿。閻王爺見這般造孽，非常惱怒，認為幸運鬼已助他擁有花不完的錢，享不盡的福，他不但不知足，反而如此褻瀆神靈，真是可惡，決定要好好懲罰他。

李錦文晚年喜得貴子，夫妻倆視若心肝寶貝，取名“金錢”，含義路人皆知。遺憾的是李金錢一生下來就長著滿頭的癩痢，盡管重金求醫問藥，仍不能治愈。鄉民們暗地里就叫他李癩子。

李癩子很奇怪，呱呱墜地就日夜哭鬧不止，任憑胡氏和奶娘抱著又哄又逗，都不住聲，請來醫生診治也不見效。李癩子快一歲時，有一天家里來了貴客，傭人在上茶時不慎失手打碎了上等茶杯，李錦文正要斥責，此時李癩子在奶娘懷里卻手舞足蹈大笑起來。還有一次，家里請了裁縫做衣服，裁縫在用熨斗熨衣的時候，稍不留神，昂貴的布料在熨斗下煙霧彌漫，李癩子看見了又大笑不止。此后，只要家中損毀破壞了財物，李癩子就笑個不停，一副十分開心的模樣。李錦文發覺了兒子的特別愛好，并不痛心，反而吩咐傭人不時撕綢裂緞、砸瓷摔碗來逗笑兒子。

李癩子慢慢長大了。為了取樂，他萌生出一個怪招，請來工匠，將金條、銀錠打成箔片，令人把風車抬到城外的山頂上，把大量的金銀箔片從風車里吹下來。只見黃澄澄、白花花的金銀箔片滿天飛舞，十分耀眼，惹得跟來瞧稀奇的鄉民你爭我奪，頭破血流。李癩子瞅著這幅熱鬧景象，拍手大笑，直嚷叫：“好玩！好玩！”

李錦文見兒子這般胡鬧，也開始擔憂了。即便是家中擁有金山銀海，如此鬧騰下去，很快也會折騰完。眼看兒子守不住家業，夫妻倆商量后托人做媒，替李癩子娶了個精明能干的媳婦，希望她能管住兒子，日后掌管好家業。誰知李癩子惡性難改，結交著一班酒肉朋友，整天吃喝玩樂。這些人對李癩子是假意奉承，百般挑唆，李癩子對媳婦的好言相勸一句也聽不進去，動不動就拳腳相加，最后竟聽信酒肉朋友的慫恿，一紙休書把她趕出了家門。此后，任憑李錦文夫妻再怎么托人說媒，都無人愿當他的兒媳婦。

李錦文為了讓兒子今后不受苦，煞費心機，用巨資在省城買下一條大街，街上有365間店鋪。他托付一個誠實可靠的家人，囑咐說：“我倆以后去世了，假若金錢把家產全敗光，你就帶他去省城有365間店鋪的大街，每天到一間店鋪吃住，輪流周轉一遍可過一年。兩人生活，長期無憂。”家人聽后滿口應允。

兩年之后，李錦文夫妻相繼病故。李癩子無人管束，更加放膽嫖賭逍遙，揮金如土，沒錢花就賣田、賣地、賣山、賣房，不到三年工夫，萬貫家財果然敗得精光。這位家人只得將在省城還有365間店鋪的事告訴他，李癩子聽說還有巨額財產，歡喜不已。

家人陪著李癩子來到省城，就在這365間店鋪輪流食宿。少東家光臨，店老板自然是畢恭畢敬接待。有的老板貪圖謀利，除了甜言蜜語吹捧李癩子以博取歡心外，還在大酒樓設宴款待，進戲園子看戲，安排逛窯子……李癩子一時高興往往心血來潮，又大施恩德，把該店鋪慷慨贈送給人。其他老板知道后，互相仿效，李癩子就一一饋贈店鋪。家人苦口勸說，李癩子毫不理睬，兩年后店鋪全被送完。家人無可奈何，只得黯然回了自己的老家。

李癩子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一路乞討回到了縣里。家鄉已無房舍，只好在西門橋上的橋亭里安身，以乞討為生。不久，一場重病癱瘓在橋亭內，盡管奄奄一息，但幾天不得斷氣。鄉民看見，議論紛紛，估計他身上一定還有什么東西沒有敗光，仔細一看，果然爛衣上還系有一粒銅扣子。這天夜半，一團黑影飄了過來。這是閻王爺派來的催命鬼。它哆嗦著在李癩子全身一頓亂摸，摸到銅扣子后，用力扯下往河里一扔。只聽見“噗”的一聲響，李癩子驚叫一聲，腳一蹬，霎時氣絕身亡……

（責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