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黎明 楊祖增
浙江在強力推進大平臺、大產業、大項目、大企業建設的同時,產業轉型升級必須尊重市場和產業規律,處理好短期增長和長遠能力提升的關系
產業轉型升級是一個持續、復雜、艱難的過程,要充分認識到產業轉型升級的漸進性和階段性特征。基于當前世界經濟深度調整以及經濟發展所帶來的要素資源結構變動的現實,浙江在強力推進大平臺、大產業、大項目、大企業建設的同時,必須尊重市場和產業規律,處理好短期增長和長遠能力提升的關系。
傳統產業和新興產業具有時間上的相對性。與廣東、江蘇和山東相比,浙江以輕工、紡織、服裝為代表的傳統產業和勞動密集型制造業相對發達(浙江傳統產業的企業數量、工業總產值、出口交貨值、資產總額、利稅總額、從業人員等各項指標,在全省規模以上工業中所占比重大體處于75%-80%)。在工業化、城市化前期以輕工業為主體,以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為主導的經濟發展階段,這類產業具有較強的產業競爭優勢。然而,進入工業化、城市化中后期,重化工業在GDP中的比重迅速擴大,高技術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逐漸成為推動經濟增長與轉型升級的主要產業載體。而現階段浙江高技術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水平不及廣東和江蘇,重化工業發展規模不如山東。依據經濟發展趨勢與產業升級規律,加快“騰籠換鳥”,果斷地壓縮相對過剩的傳統產業與勞動密集型制造業,為新產業、大項目、好企業騰出資源環境容量。
但是,傳統產業和新興產業并不存在絕對的分野,向現代產業體系升級絕不是放棄傳統工業而另搞一個標新立異的產業體系,戰略性新興產業與傳統產業更不是替代與被替代的關系,而是齊頭并進、互為動力、共同發展的關系。而且多數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也必須依賴于傳統產業所形成的技術積累、制造能力、產業組織等基礎的支撐,脫離不了傳統行業以及傳統工業企業的根基,比如高端裝備制造業的發展就離不開現有的機械工業,而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也能帶動傳統產業改造升級,傳統產業只要能在技術上進行升級,也能轉變成為現代產業。當然,由于所處的產業生命周期不同,各自承擔的任務不同,推進的重點和抓手有所區別:傳統產業應強化技術改造和模式創新,新興產業重點應在引導投資、做好技術投入和產業培育。
產業的發展從來都不是孤立存在。浙江經濟能夠在經過改革開放30多年的發展后“走在全國前列”,主要得益于浙江制造的崛起和發展。沒有浙江制造業的發展,就沒有浙江今天的經濟地位。2011年,全省14個工業大縣(市、區)全部工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平均達到57.9%,最高的達到75%。從全球看,日本、德國先進制造業的比較優勢至今無法被其他國家所替代。浙江已進入工業化后期,但工業化的任務尚未完成,仍然離不開工業化的繼續推進,離不開依靠先進制造業作為推動經濟增長的主動力,浙江產業國際競爭力近期可能更多地體現于制造業。
然而,隨著浙江進入工業化后期,專業化分工的深化和專業服務外置化趨勢的發展,制造業競爭力越來越依賴于工業設計、技術研發、物流、信息等生產性服務業的支撐,而現代制造業與傳統制造業的最大區別就在于現代制造業包含了大量服務的內容。浙江服務業的內在增長機制正在形成,浙江第三產業投資已連續數年快于工業、制造業投資,服務業有很大的成長空間。浙江作為先發地區,無論是從“十二五”規劃目標要求,還是從經濟發展規律,都必須承擔起加快發展現代服務業的重任。

處在工業化高級階段的浙江,傳統產業比重下降是客觀規律,產業梯度轉移是很自然的態勢。本世紀初,浙江民營企業就開始了“東擴西進”的跨區域發展進程,多年來浙江省一直是沿海發達省市唯一的一個凈資本輸出的省份。2010年,中部地區吸引省外資金最多的是安徽省,其資金來源地前三名分別是浙江、江蘇和上海;西部地區吸引省外資金最多的是重慶市,資金來源前三名分別是北京、廣東和浙江,浙江都位居前列。同時隨著類似吉利收購沃爾沃等并購事件的逐漸增多,浙江民營企業大踏步“走出去”時代已經到來,2010年浙江省境外投資項目數和投資額均居全國各省區市第一。
浙江的人均國民收入和國民儲蓄水平,決定了浙江已經到了由簡單的商品輸出轉向大規模資本輸出的發展階段,但同時資金大量持續流向境外、省外以及外來資金流入偏少也已導致投資省內的本土資金減少,近年浙江制造業無論在基本建設投資層面還是在更新改造投資層面,所占全社會投資總額中的比重都在下降,局部地區已出現一定程度的“產業空心化”現象。雖然對外投資、產業外遷為省內企業在全球范圍內尋求資源的優化配置提供了可行的途徑,但“產業空心化”和一些企業的“低留高出”(即低端產業存量留在浙江,而高端產業的增量部分卻在外省另辟戰場),也在警示各地必須解決好產業轉移與本地產業的競爭和協調問題。應著力統籌產業轉移與產業擴張的關系,通過價值鏈的有效組織和分工,以主動性、戰略型的產業擴張,替代被動性的產業轉移,營造“總部經濟在浙江、生產基地延省外、研發機構國際化、營銷網絡全球化”的新型產業組織格局,夯實浙江未來發展的產業基礎。
“產業轉型升級的過程本質上就是實現產業組織從中小企業原子式競爭為主向大企業領導市場的轉變過程”(金祥榮,2010)。浙江經濟發展一直來缺乏龍頭企業引領(民營企業中迄今還沒有千億級巨頭),以中小企業為主是浙江的一大特色(全省規模以上工業中小企業3.2萬家、規模以下工業中小企業(含個體工業戶)90萬家),這種發展格局不僅自主創新能力弱、技術創新投入少,而且難以大規模承接并實施對產業升級有重大推進作用的大項目。浙江經濟如要實現轉型升級或躋身高收入國家地區水平,必須擁有一批大型跨國公司。雖然小企業的靈活性在開拓市場方面有其優勢,但面對復雜的國際市場,小企業的劣勢很難自身消化,比如進入發達、成熟的歐美市場,法律、財務、銷售渠道控制、人工成本等高額費用讓小企業難以承受。大企業則是帶動中小企業發展的引擎,一個大型制造企業能帶動著一大批中小企業乃至微型企業的生存和發展。
中小企業與大企業之間形成的產業鏈緊密聯系和產業配套能力是區域競爭力的最重要因素。必須正確認識壯大行業龍頭企業與培育中小企業的關系,促進形成穩定的專業化的分工協作網絡,在大企業價格領導和產量領導的市場控制下,中小企業逐步加入到大企業領導的產業鏈和價值鏈分工體系中去。
改革開放以來,浙江是靠實業富民、靠實業強省。然而,近些年來,各類資產價格的泡沫化趨勢比較明顯,不少實體企業進入了并非是“更先進”而是“更賺錢”、“來錢快”的房地產買賣、金融證券、民間借貸等領域,非主業投資甚至成為不少企業收入和利潤的主要來源,出現了產業資本轉身資本運營的趨勢性變化,越來越多的企業家向“資本家”靠攏。企業追求財務指標的改善,遠遠超出了企業追求創新能力的提升。在溫州,近年經濟“去實業化”進一步加快,公司企業金融化運作普遍,多數已失去創造財富的能力。據浙江省政協一份調研報告顯示,浙江百強民營企業中有70%涉足房地產。在一些資產價格泡沫比較大的行業中,“浙商資本”成為了國內主要的“游資”,大量民間資本集聚虛擬經濟領域,而實體經濟陷入有錢貸不到或者無錢可貸的窘境。市場主體過多地參與資本運作和“炒作性投資”,資本的高效率得到了充分的體現,然而大量社會資本的“脫實向虛”對區域經濟的持續發展十分不利,甚至是危險的。
而只要市場還存在房地產、金融市場等大量暴利的投機空間,資本就很難真正回歸到實體經濟,產業轉型升級將是一句空話。國際金融以來,歐美一些國家紛紛提出了“再工業化”戰略,而2012年中國經濟發展戰略的一大變化,就在于從根本上調整實體經濟與金融經濟或虛擬經濟的關系,經濟“去房地產化”大勢不可逆轉。無論是從浙江仍處于工業化后期發展階段看,還是從搶占國際科技產業制高點的要求出發,都需要高度重視實體經濟在經濟發展中的基礎和支撐作用,矯正不合理預期,構筑有利于投資實業的產業、財稅、金融、保險政策體系,引導社會資本加快扭轉炒房、炒錢等過度投機傾向,激發企業家的創業精神,增強投資實業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