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前的拯救

張小平

20世紀80年代，日本幾家媒體受北海道札幌市政府的委托，面向讀者開展了一次公開征集“拯救生命金點子”活動。

原來，自1971年札幌市地鐵建成開通以來，不到10年內，就發生了50多起臥軌自殺事件。這讓地鐵站人員傷透了腦筋，市民質疑政府的管理能力。迫于公眾壓力，政府多次責令地鐵站加強管理。地鐵站緊急行動起來，組織專人對4個站點實行24小時巡邏，還在事件多發地帶裝上了現代監控裝備，可輕生的人依舊前仆后繼。出于管理的責任和對生命的關愛，政府決定開出1000萬日元巨獎，公開征集防止自殺的最有效辦法。

有人建議在地鐵站周圍全部修建隔離護欄，乘客上車須由專人監看；有人建議將地鐵站點縮減為一個大站，站內由警察不分晝夜地站崗；還有人建議改進列車剎車裝置，給列車員配備高倍望遠鏡，發現可疑物5秒內即可剎住車……還有更離譜的，建議將輕生者照片公之于眾，在鐵軌上澆滿糞便等等。這些建議不是因耗費巨大難以實施，就是可以預想到即使實施也無多大用處。負責整理金點子的札幌市公共事務研究員宮井太郎認真閱讀完每封來信，不禁搖頭長嘆。

宮井太郎失落地準備離開，郵遞員又送來一封信。他打開，里面的內容卻讓他大跌眼鏡：“在每個站點入站口處，安置一面鏡子即可。”落款是“黑澤明”。黑澤明是日本家喻戶曉的名導演，可他居然提出這么貽笑大方的點子，該不會有人故意開玩笑吧？要是擺上鏡子就能阻止自殺，那天下就該處處都擺滿鏡子，這樣自殺的悲劇就再不會上演了……宮井太郎想到這，覺得來信者準是個無聊家伙，當即就將那封信丟進了垃圾桶。

無法征集到可行的方案，宮井太郎只能要求地鐵站加派人手，加強巡邏。這樣過了1個月，直到一天清晨地鐵站打來電話，報告說有人不知在何時悄然進入站內，在4個站點左墻上都安置了一面長寬各3米的鏡子。宮井太郎馬上趕到現場，站在鏡前照了又照，心中已猜到裝鏡子的人一定與那封荒誕的信有關，卻怎么也不相信確系黑澤明所為。他哭笑不得地說：“世上竟然有這么執拗而可笑的家伙，就讓鏡子擺在這里，證明他的愚蠢吧！”

出乎意料的是，各站點在安置了鏡子后，半年過去竟然未發生一起自殺事件。宮井太郎詢問了站點人員，這才知道那里的巡邏人員早已撤離，防止自殺的唯一措施便是鏡子。站點人員繪聲繪色地說：“偶爾有舉止異常的人進站，但他們在照過鏡子后，就像是從里面望見了自己昨天犯下的錯，望見了作踐生命后慘不忍睹的模樣，要么痛苦地搖頭，要么捂住臉痛哭，要么搖晃著離開，再也沒人選擇輕生……”

一面鏡子，真的可以拯救脆弱生命嗎？宮井太郎百思不得其解。不久后，他又收到一封來信，信中講了一個故事。在日本深山老林中，生長著一種相貌極丑的癩蛤蟆。人們抓到這種蛤蟆后，就把它們放在鏡子前，讓它們看到自己的樣子。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種蛤蟆對著鏡子，居然被自己的丑陋嚇出一身油來。人們把這些油收集起來，制成一種藥，對治療傷痛效果奇佳。

一面鏡子尚且可以在蛤蟆身上被用來作為利及人類的器具，那么在一個人還未喪失對丑陋的敬畏時，鏡子就理應可以幫他拯救自己。

來信者未署名，宮井太郎已猜到對方是誰，也借此知道了“惜名知恥”是人生的一道底線。“人有所不為，皆賴有恥心。”懂得敬畏丑陋，知恥后勇，生命就有挽回的余地，歲月的精彩也必將沖蝕流年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