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棠錯過了就已不再

梅吉

☆【令人討厭的杜海棠】☆

大一結束的時候，老師讓我去幫忙登記一下學分，我翻了翻杜海棠的成績，她的每一門分數竟然都比我高，這怎么可能？

就她那副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樣子？我還真沒見她什么時候專心過。上課的時候她總是坐最后一排，不是趴在那里打瞌睡就是翻著各種小說。我也從來沒有在自習室里見過她，倒是見過她戴著袖套在學校的餐廳里勤工儉學。

于連說杜海棠家境一般，她是從小縣城出來的女孩，難怪她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小家子氣。

有一次，于連生日邀請我們去聚餐，在大家吃吃喝喝快結束的時候，她還不忘向老板要過賬單，仔細地核算一遍。為了證明老板多收了一份菜錢，她足足在餐館里嚷嚷了二十分鐘。

最后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干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往餐廳外拖。

我想過了，要是她罵人，我就從口袋里抽出一沓錢來羞辱她。但令人驚訝的是，杜海棠竟然順從地跟著我走出來，一臉的害羞和安靜。松開杜海棠的手的時候，我看到于連臉上悻悻的表情。

那個時候的他，還是沒有勇氣跟杜海棠表白。他說因為太熟了，反而不知道怎么說。

那天夜里，于連一直要求我們換個地方再喝酒。他一心求醉。很快，他就真的醉了。撒起酒瘋的他，非要往馬路上沖，我們幾個攔都攔不住。

突然之間，我就明白了，于連想要過馬路，是因為他想要牽杜海棠的手。但杜海棠也喝醉了，她撒著酒瘋向我懷里倒，于連一拳頭就沖我砸了過來。

那天晚上整個場面很混亂，我跟于連狠狠地打了一架。從那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我跟于連都互不理睬，我們剛剛建立起來的情誼就這樣被杜海棠輕易地碾碎了。

☆【勤勞能致富，但感情不行】☆

我跟杜海棠是完全不同的人。從小我就被要求禮貌、克制、謙遜。我總是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然有序，洗過的襯衫折疊得每一個邊角都有統一的模式。

我的目標很明確，大一過英語四級；大二過英語專業八級；大三輔修心理學和工商管理；至于大四，我要考取美國斯坦福大學的研究生。我恪守著自己的行為準則，遵守著自己定下的目標，但沒有想到，我引以為傲的優秀竟然會被那么瘦小那么二百五的杜海棠給PK下去，這真讓我沮喪。我只能鉚足了勁兒地學，除了睡覺吃飯，我幾乎沒有娛樂時間。

當然，一段時間后，于連就跟我和解了。

他說，那天晚上他發瘋是以為杜海棠喜歡我，因為他曾經握過杜海棠的手卻被她“啪啪”給了兩巴掌，而我握著她的手的時候，她卻溫順得像個小媳婦。他拍著我的肩膀說：“杜海棠解釋過了，那是因為跟你不熟。”這句話就像一把小刀，在我的腦子里劃開一道裂縫。

我的情緒忽然間變得很糟糕，我在想：“我跟杜海棠熟嗎？我們到底熟不熟？”我知道她在圖書館里借的書都是關于張愛玲和巖井俊二的，那么雜亂無章的一個人，骨子里竟然是文藝青年。我知道她每一門考試的成績，知道她最喜歡的顏色，知道她喜歡的零食，甚至知道她有幾件衣服，每一件衣服的顏色。不，我不是變態，不是要窺探她的生活，我只是不經意地就記住了這些。

一直到大學快畢業，于連和她，仍然只是朋友關系，而我，也僅僅是于連的室友，杜海棠的同學。

大四那年，杜海棠要回家鄉實習，那是北方的一座小縣城，于連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室友們都說他是去見未來岳父岳母了。于連笑得很羞澀，他說：“勤勞還能致富呢，我都勤勞四年了，也該富一次了。”我跟著大伙兒一起笑了，我很想潑他冷水。我想說：“勤勞能致富，但感情卻不是你付出多少就會有所回報的。”只是，直到于連跟著杜海棠上了火車，我還是一個字也沒有說。

☆【小團圓沒有團圓】☆

他們走了以后，我收到了托福考試的成績，竟考得很糟糕。其實在考場上，我用了大半的時間在糾結我到底要不要出國。那些很熟悉的題目慢慢地幻化成了杜海棠的臉，她吹口哨時吊兒郎當的樣子，她喝醉酒時醉眼惺忪的樣子，她上課時嬌憨發呆的樣子，她吃土豆絲時滿足幸福的樣子……那么多的她，突然就阻住了我的呼吸。

剎那之間，我明白我為什么不想做這些題了。因為我想要偏離我人生既定的目標，想要待在杜海棠的身邊。

我沒有告訴于連，他去杜海棠家之前，杜海棠其實找過我。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運動衫，我確定那是我們在新生晚會上她穿的那件，她說要還我書。其實那根本就不是我的書，是一本張愛玲的《小團圓》。她在“團圓”兩個字上重重地畫了兩筆，扉頁上還有她娟秀的字：遇到他時，她便低到了塵埃里。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我們面對面沉默了許久，但這個時候的沉默卻是最喧囂的。我不知道要說什么，“這樣……那樣……”混亂得沒有一句出口。

杜海棠在這樣的沉默里露出艱澀的一笑，她說：“好吧。”我不知道她說“好吧”是什么意思，但這聲“好吧”就表示她明白一切，了解一切。但她到底明白什么，了解什么呢？

我知道我沒有權力主張杜海棠的感情，我只是在那一刻想到了于連，想到了四年來于連天下皆知的追求，而我，能做個橫刀奪愛的小人嗎？ 我從小被教育成一個有道德感和羞恥感的人，所以這該死的感覺讓我在面對杜海棠的時候，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承認，我是個懦夫。

畢業后，我留在國內，而杜海棠卻去了美國，于連到底有沒有跟著去，我就不清楚了。

我想起某場大雨里，我對一個陌生女孩說的話，我說：“杜海棠，在新生晚會上，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喜歡你了。”

那個女孩笑了，她說：“為什么不親自告訴那個叫杜海棠的女孩子？”

我的眼淚一下涌出來。 為什么不告訴杜海棠？ 因為，錯過的已經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