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犬

葛小亭

老蔡風光時，人家都稱他為蔡老。生意失敗后，廠子塌了，還欠了一大屁股債，大家就改口稱他為老蔡了。

老蔡啥都沒了，只好回到郊區原來的破宅子里，孤苦一人，潦倒生活。除他之外，與他為伴的，還有那只已經年老的狼犬阿勇了。

說來，老蔡的狼犬阿勇也真奇怪。以前老蔡風光的時候，阿勇是整天“山珍海味”，對老蔡也確實忠心耿耿。現如今的老蔡，窮困潦倒，可這阿勇倒真是忠心，沒了以往昂貴的大肉骨頭，現在就是喝著稀飯、吃著菜幫子也不怨屈，仍舊貼身跟著老蔡。

每當老蔡感嘆世態炎涼、人情淡薄時，他總是對阿勇說：“你這傻狗，老子都窮成這樣了，咋還跟著呢？”老蔡一說完，就會抱著阿勇的頭，五十歲的人，竟哭得像個孩子。

這隔三差五就來老蔡這里要些零星尾債的人，到老蔡家院門前，也最多在門外吆喝幾聲，要想進門可是萬萬不敢。

起初，誰也都認為，一條狗而已，即使再神勇，難不成還能真的像傳聞那樣，能和人作對？再說了，人多力量大，何懼一條狗！當事實擺在眼前時，要債的人都知道自己想錯了。他們去了好多人，指望著沖進院子里，把阿勇解決掉，再把里屋一直當縮頭烏龜的老蔡給揪出來。

當他們拿著棍棒進院時，阿勇渾然無視面前人，嚎叫著撲上來逮著人就撕咬。護主心切之時，阿勇有時候顧不得躲避棍棒，便只顧著張開大口向來人咬去。這樣的事發生幾次，再也沒人敢武攻了。

武的不行，那就來文的；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一條狗而已，再厲害還能敵得過人的頭腦？一個想法，不約而同地在這些人頭腦中浮現——下毒！

他們躲在暗處，把外表鮮美、內藏劇毒的鮮肉扔在院子里，阿勇看到，無動于衷。

媽的，這條狗還真他媽的忠心！有人恨恨罵了一句。氣歸氣，罵歸罵，雖然幾次都未奏效，但大家仍然信心十足，因為大家心中都有同一個觀點——狗就是狗，畜類就是畜類，終究不能跟人比。

大家玩起了更高一級的智慧：買了等級更好的五花肉，還牽來了別的狗在阿勇不遠處吃得津津有味。直到認為阿勇的饞蟲上來了，才把有毒的肉悄悄放上。

哪想到，這些方法沒用。阿勇是認定了老蔡說的話，除了老蔡給的東西，其他一概不理！

這兩年過去了，老蔡真的成了老蔡，五十二歲的人就頭發花白了。老蔡雖然每天依舊吃不好，睡不好，生活孤苦潦倒，但也樂得有阿勇這樣的義犬陪伴在旁。任你外面人叫罵喧囂，他兀自在屋內不動肝火，細細回話，說錢終究會慢慢還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要債的那些人個個都喜出望外。因為這晚，當他們把一塊新鮮的藏有劇毒的大肉又扔在院子里時，他們看到，從里屋出來的阿勇這次居然鬼使神差地直奔鮮肉而去。張開口就痛痛快快地把肉吃了個精光，沒過多久，就腿腳抽搐，口吐白沫。

大家看到阿勇死去，都各自面面相笑說：“怎么樣？狗再忠心，也禁不住一日又一日的誘惑，再加上看來已老了，哪能不上當？”

各人笑罷，樂呵呵地進了院子，直奔老蔡的里屋。到了屋里，只見因為沒交電費，屋里只有一盞昏黃的煤油燈，燈火如豆，不時搖曳。轉首瞧去，用幾塊破木板搭的床上，躺在上面的老蔡面如枯槁、色呈死灰、雙目緊閉，原來早已死去多時。

大家悻悻出來時，看到躺在地上的阿勇，各人竟面面相覷，怔怔而立。

“這真的是一條義犬！”有人落淚，哽咽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