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芳 愛升
今年59歲的哈爾濱的哥王勤玉有個“怪癖”:遇到被人遺棄的流浪狗、流浪貓就撿回家,像孩子一樣養著。18年里,他共收養了400多只貓狗,他的家也因此成了名副其實的“流浪小動物之家”。而他的妻子王淑芳是個性格直爽、愛潔凈的人,因為這些臟兮兮、病歪歪的貓狗,她沒少和丈夫吵架,甚至鬧到了上法院離婚的地步……最后的結果如何呢?我們且聽王淑芳娓娓道來。
這還是家嗎?
分明是一個大狗窩
“你說實話,200塊錢真的給那條小狗救命用了?”我沖著丈夫王勤玉大聲質問。“你不相信我就拉你去寵物醫院,走!”丈夫來了犟勁,拽著我上了他的出租車,一踩油門就往寵物醫院趕。
我和王勤玉1978年結婚,第二年有了兒子,一家三口全靠他開出租車的收入生活。1992年7月的一天,王勤玉收車回家,卻沒像往常那樣把賺到的錢交給我。我問他錢呢?他說修車用了。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他仍沒有拿回錢來。我一再追問,他才囁嚅著說:“前天我在黑山街,看見有人從三樓窗戶扔下一只小狗,被摔得耳朵和肛門直淌血,我看它還有一口氣,就把它送到寵物醫院搶救……這幾天賺的兩百多塊錢,都給小狗治病用了。”我不相信,問他狗在哪里,他說小狗被救活后,有一對老夫妻喜歡,他就送給他們了。我仍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王勤玉便拉我去寵物醫院對質。
寵物醫生證實了王勤玉的所為。回家的路上,王勤玉不停地跟我絮叨:“狗也是有生命的,人既然養它了,就應善待它,怎么能傷害它呢?兩百塊錢救一條命,老婆,你說值不值?”搞清了錢的去向,我氣消了:“我也恨惡意傷害小動物的人,你只要沒做壞事,我才不跟你計較呢。”
可令我沒想到的是,以后王勤玉卻接二連三地往家撿被人扔掉的病殘狗,我們家竟然成了“流浪小動物之家”,正常的家庭生活全被這些貓狗打亂了。
我家住在7樓,頂層,室內面積31平方米。隨著王勤玉不停地往家里撿流浪狗,我們家已經收留了十多只小狗了。這些狗在屋子里連屙帶尿,弄得滿屋子都是臊臭味,我每天只得不停地擦拭。而且,這些小家伙胃口也很好,每次做飯我都要做一大鍋,因為這些狗,我們的日子過得拮據起來。
其實,累點、苦點我都能忍受,讓我心涼的是丈夫把心思全花在了狗身上。有一年盛夏,天氣悶熱,王勤玉看那些狗熱得耷拉著舌頭,就買來一盆冰棍給狗降溫。這時,上中學的兒子汗流浹背地回來了,見十幾只小狗在吃冰棍,便問爸爸有沒有給他留。王勤玉對兒子說:“這盆冰棍狗都不夠吃,哪有你的份?要吃自己下樓買。”兒子不高興地說:“我怎么感覺我的待遇不如狗啊,你還是不是我爸?”孰料王勤玉卻發火了:“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你有爸有媽,這些可憐的小狗啥都沒有,我多關心它們點不行嗎?你怎么跟狗爭寵呢!”
“你說的是屁話!”正在給狗打掃屎尿的我實在忍不住了,劈頭蓋臉將丈夫一頓數落:“什么叫跟狗爭寵?你收養狗、愛狗我們都沒說什么,可你不能因為狗攪亂家里的正常生活吧?你看看咱家,就巴掌大的地方,這些狗躥來躥去的,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你要養它們,就想辦法給它們弄個狗窩。”最后這句話,我是想刁難他一下,看他在31平方米的狹窄空間如何安置這些狗!
可我沒想到,我的這句話卻激發了他的“智慧”。一天中午,我從外面辦完事回家,驀然發現衣柜、電視柜、方桌柜的門都不見了。里面的衣物也被掏空,凌亂地堆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只趴著的狗。臥室的床也墊高了,床底下騰出一個空間,幾只狗正在里面追逐嬉戲。我正詫異,王勤玉卻得意地說:“你看,狗窩這不是有了嘛。”
這還是我的家嗎?分明就是一個大狗窩!我的憤怒達到極點:“這就是你的杰作?家都被你破壞了,這日子還怎么過?離婚!”說完,我拂袖而去……
他用狗打出了
一張“親情”牌
我和兒子住到了娘家。
母親得知我和丈夫吵架的緣由后,勸我:“淑芳啊,只有心眼好的人才會收養流浪狗。勤玉行的是善舉,你別跟他鬧了,回去好好過日子吧。”其實,我說要和王勤玉離婚也只是氣頭上的話。但是,我不想向丈夫妥協。
又過了兩天。這天上午,我正跟母親聊天,忽然聽到房門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我急忙打開房門,立刻,五六只小狗涌進屋來,圍在我的腳邊親昵地打轉,用舌頭舔我的手……在它們身后,是王勤玉擠出微笑的一張臉。
“怎么回事?”我板著臉問。王勤玉“嘿嘿”笑著說:“這些狗是代表全體狗寶寶接你回家的。這幾天你沒在家,它們不吃不喝,整天趴在門口等你,個個都瘦了。”原來,這是他用狗打出的一張“親情”牌。不知為何,我的心動了一下。
母親一邊拿出幾根火腿腸“犒勞”那幾只狗,一邊勸我回家。我對王勘玉說,只要他以后不再往回撿流浪狗了,我就跟他回家。王勤玉急忙點頭答應下來,我跟著王勤玉和幾只狗回了家。
一晃到了2003年。這一年,我家房頂上的水箱房廢棄了,我找到小區物管,好說歹說拿下了水箱房的使用權。王勤玉把水箱房收拾了一番,把一些狗安置在水箱房里,狗飯也在那里做。這樣,我家里比以往清凈了些。
幾年的時光里,我家的狗數量有增無減,因為王勤玉早把那句不再撿流浪狗的承諾丟到爪哇國去了。他知道,他只要把貓狗撿回來,我就不忍心再扔出去。以后我會加倍補償你
因為這些貓和狗,王勤玉和兒子的父子關系卻變得很緊張。
2006年7月的一天,兒子領回個同事,說他家養的狗死了,他媽媽非常傷心,他想要只小狗送給媽媽。當時,王勤玉出車了,我對兒子的同事說:“孩子,難得你對母親這么有孝心,這樓上樓下的狗你隨便挑。”兒子的同事一眼就相中了一條叫毛毛的狗。
夜里,王勤玉回來了,我告訴他毛毛讓我送給兒子的同事了。王勤玉突然暴跳如雷,沖到兒子床前,把熟睡的兒子拽了起來,大聲喊道:“你去,把狗給我要回來!”兒子懵了。我急忙說:“狗是我讓送人的,你撿它們回來不就是要它們能活下去嗎?人家也有愛心,會善待毛毛的。”王勤玉又沖著我喊叫起來:“毛毛有咳嗽的毛病,換到一個陌生人家,能行嗎?它們就像我的孩子,我不能讓它們受委屈。”
王勤玉的話讓兒子很憤怒:“你說狗像你的孩子,那我是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就舍得讓我受委屈?”兒子越說越氣,抬腿沖床邊的一只狗踢了一腳。這下把王勤玉惹怒了,他抬手給了兒子一巴掌,吼道:“你給我滾!”
兒子眼里噙滿淚水:“好,這個家容不下我,我走!”
看著兒子消失的背影,我心如刀割,我說:“你想讓這個家妻離子散,我成全你。”便摔門而去。
我在母親家和哥哥家輪流住。王勤玉多次找我,好話說盡了,我不為所動,一紙訴狀遞到法院,要求離婚。
在法庭上,法官問我為什么離婚,我把這些年我和王勤玉因為收養流浪貓狗而產生的矛盾和盤托出。此時,王勤玉不停地向我承認錯誤,并保證以后不再往回撿貓撿狗了。
在法官的調解下,我考慮到自己和王勤玉還有感情,以及我對這個家還有許多不舍,便暫時放棄了離婚的想法。
后來,家里一條狗的際遇讓我有了很深的觸動。
一次,我正在擦地,一只名叫兜兜的狗忽然病倒,我急忙把它抱在懷里,給它喂藥,但兜兜的病情一點也沒有好轉。
晚上,我讓兜兜睡在我床上。兜兜哀哀地看著我,眼睛里竟然汪著一眶淚。我的心立刻被揪痛了,對它說:“兜兜,你快好起來吧,好起來我帶你到外面去玩。”兜兜好像聽懂了我的話,它踉踉蹌蹌地想要站起來,卻一下子又趴下了,鼻子里發出“嗯嗯嗯”的哀鳴……
王勤玉把兜兜抱到寵物醫院,寵物醫生無奈地搖頭,表示兜兜的大限已到。王勤玉只好把它抱回家。我買來牛肉,給兜兜開小灶。然而兜兜一口也吃不下去,眼睛一直盯著我,目光里充滿了不舍。沒過兩天,兜兜還是死了。
此后,無論哪只狗重病臨終,我都會像關愛兜兜那樣,給它們一些臨終關懷。王勤玉說我:“你對狗比對我還好,真是不可思議。”
讓王勤玉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在后面。2011年中秋節前夕的一天,我和一個姐妹上街。忽然,我看到一個男人在追打一只小狗。那只狗的一條后腿殘了,跑起來一瘸一拐的。眼看那個男人手里的磚頭就要砸到狗的頭上,我疾步跑過去攔在他面前,氣憤地說:“這只狗已經是殘廢了,你這么大個男人怎么還追著打?”那個男人扔下磚頭,冷臉問我:“這狗總在我家門口拉屎,我能輕饒了它嗎?”
我說:“人總不能和畜牲一般見識。和諧社會,人和動物也要和諧。你再打它,過路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你淹死,你信不信?”這時,許多路人圍過來,紛紛指責那個男人。他怕引起眾怒,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四下看了看,發現那只瘸狗正向我張望,于是我把它抱回了家。
傍晚,王勤玉回來了,在狗堆里一眼發現了新面孔,驚奇地問:“這哪來的狗?最近我可沒撿啊!”我說:“我撿回來的,不能光興你撿不興我撿吧?”王勤玉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真是新鮮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好!”
我白了他一眼,說:“以后咱家要有底線,健康的流浪貓狗不能往回撿了,因為咱們家實在裝不下,但遇到病殘的貓狗可以帶回家來。撿回后能救活它們更好,救不活就當是給它們臨終關懷了。”王勤玉笑嘻嘻地說:“我聽老婆的!”過了一會兒,王勤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老婆,其實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以前我把心思全花在小動物身上,忽略了家庭,也忽略了你。現在我想明白了,如果沒有咱們這個家,沒有你,不但我活不出彩來,就連這些貓狗也不會活得這么好。以后,我會加倍補償你,好好愛你。”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滿臉都是幸福的淚水……
(摘自《人間》2011年第12期圖:雷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