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叛將龔楚的百變人生

張友堂

寫中國紅軍的歷史，無論如何也繞不開龔楚這個人，他曾經代理過紅軍總參謀長，也是十年土地革命時期叛變投敵的紅軍最高將領。他的一生有過多次轉變，在大革命時期加入中國共產黨，卻經不起艱苦斗爭的考驗和敵人的利誘，最后叛變投敵，帶領國民黨軍隊大肆搜剿紅軍和游擊隊，還化裝成紅軍，企圖誘捕中共中央分局領導人項英、陳毅等。

龔楚，1901年11月生于廣東省樂昌縣長來鎮長來村。1924年6月，龔楚在廣州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一年后轉為中共黨員。

1927年2月，中共樂昌支部成立，龔楚任書記，在家鄉開展農民運動。

1927年北伐期間，由于一系列政治原因，特別是在如何處理與共產黨的關系問題上，國民黨內部有不同看法并最后分裂。蔣介石以武漢政府受共產黨控制為由，在南京另組國民政府，主張清黨，并在上海等地發動“四一二”大屠殺，無數共產黨人慘遭殺害。武漢政府則下令開除蔣的黨籍，并計劃派兵征討南京，史稱“寧漢分裂”?！皩帩h分裂”后，根據中共中央的指示，龔楚率領樂昌農軍500余人抵達韶關，與北江工農軍匯合，組成了一支1100多人的“北江工農討逆軍”，龔任總指揮，欲前往武漢參加討蔣活動。1927年7月15日，武漢政府突然發動“七一五”政變，也向共產黨人舉起了屠刀。隨后寧漢合流。龔楚又根據黨中央的指示，把部隊拉到了江西，參加了由周恩來、朱德、賀龍等領導的“八一”南昌起義，所屬部隊大部分編入賀龍的第20軍3師6團第3營，龔楚任營指導員。不久，黨中央調他到長沙參加領導秋收起義，中途遭遇敵軍襲擊，與上級部隊失去聯絡，他被迫轉赴香港與地下黨聯絡，爾后輾轉到湖南找到了朱德和陳毅。

1928年1月12日，朱德、陳毅率領南昌起義部隊殘部以國民革命軍第16軍140團名義，在胡少海（1898—1930年，曾任紅20軍、21軍軍長）引導下，在湖南宜章縣城舉行湘南暴動，隨后在樂昌板塘村整編，把宜章的農軍編為工農革命軍第3師，胡少海任師長，龔楚任黨代表。

4月下旬，朱（德）、毛（澤東）在井岡山會師，宣布成立工農革命軍第4軍（6月改稱紅4軍）。宜章農軍組成的工農革命軍第3師改編為紅4軍10師29團，胡少海任團長，龔楚任黨代表，龔楚還擔任了紅4軍前委常務委員。

11月，龔楚奉命赴長沙恢復重建市委，途中遭到襲擊，返回樂昌。不久又與黨組織取得聯系，被中共廣東省委調至香港從事地下工作。

1929年5月，龔楚被任命為中共廣西前委委員，他先在廣西省政府主席俞作柏、廣西編遣特派員李明瑞的政府里任省政府辦公室機要秘書，做俞作柏的工作。12月11日，龔楚參加了廣西百色起義。起義后即宣布成立紅7軍，軍長張云逸，政治委員鄧斌（即鄧小平），參謀長龔鶴村（即龔楚）。

1931年1月，紅7軍艱苦轉戰湘粵地區，因傷病員多，在廣西賀縣桂嶺休整了3天。由于全軍已減員至3500多人，軍部決定將3個師縮編為第55、58兩個團，龔楚兼任第55團團長，李明瑞兼任第58團團長。2月3日中午，紅7軍與前來追擊的粵軍、湘軍展開了激烈戰斗。戰斗中龔楚受傷，留地方療養。

同年4月，龔楚轉到上海福民醫院治療，傷愈后離滬抵達香港，再由香港沿途經廣東汕頭、潮安、大埔到福建永定游擊區，然后直達長汀河田中央蘇區。

龔楚進入中央蘇區后，任紅12軍34師師長，兩個月后，任紅12軍參謀長。到職僅7天，因李明瑞在“肅反”中被殺，龔楚被調往江西會昌，接任老部隊紅7軍的軍長。在之后一年時間里，龔楚率紅7軍參加了擴大中央蘇區的歷次戰役。年底，龔楚因犯“右傾機會主義錯誤”，被撤去軍長職務，不久改任中央軍委直屬的紅軍模范團團長。

1933年5月下旬，中共中央在瑞金中央政府召開黨、政、軍高級干部會議，會議由周恩來主持，龔楚出席會議。會議“對龔楚在工作中所犯對革命前途灰心喪氣，甚至發生動搖的右傾機會主義錯誤進行了嚴肅認真的批評教育，并給予開除黨籍一年的處分，調紅軍大學上級訓練隊高級研究班受訓”。

龔楚到底犯了什么錯誤，在黨內受到如此嚴厲的懲罰？根據相關資料和龔楚自傳，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是龔楚“吃不了苦”，長期的艱苦戰斗使他產生了動搖；二是他對黨在當時的一些做法有意見。1933年，根據共產國際的指示，在中央蘇區開展了“消滅地主”的運動，有田40畝甚至不滿10畝者都在被消滅之列。據龔楚回憶：“清算接連清算，殺了一批又一批，甚至殺到紅軍干部的家屬，如江西獨立師師長楊遇春，他是瑞金武陽圍人，父母叔伯都被捕去清算，家中屋宇財產全被沒收……迫使他冒險逃出蘇區，向國軍投降……”龔楚正是對當時蘇區紅軍內部的這種濫殺政策表示異議，被戴上了“右傾機會主義”的帽子，致使他對革命產生了懷疑。

1934年4月中旬，高級研究班結業后，軍委總參謀長劉伯承因患嚴重的貧血癥在汀州醫院療養，龔楚調任紅軍總司令部代理總參謀長兩個多月，參加了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1934年5月，粵贛軍區改為贛南軍區，龔楚任贛南軍區司令員，一個月后改任參謀長，負責部署突圍工作。10月初，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決定，成立中央分局，項英任中央分局書記、中央軍區司令員兼政委，龔楚任中央軍區參謀長。

1935年2月17日，中央分局召開緊急會議，決定由龔楚和紅24師71團團長史猶生、政委石衡中率領該團的9個連，經信豐大余油山轉至湘南，收容湘江戰役中的紅34師失散隊伍，并在該地發展游擊區。龔楚以湘、粵、桂邊區紅軍總指揮的名義，率紅24師71團1200人避開國民黨軍主力封鎖線，從江西于都突圍，經馬嶺、牛嶺至信豐之鐵石圩，再經油山轉出廣東梅關、南雄間，進入北山，沿途經歷3次戰斗，突破了小股敵軍和地方團隊的堵截，于3月中旬到達湖南郴縣、臨武一帶開展游擊活動。

龔楚革命的信心在蘇區“肅反”和濫殺地主時就有所動搖，到1935年春，游擊隊被國民黨軍隊追得滿山跑，革命前途更加渺茫，龔楚便有了其他盤算。1935年5月2日，龔楚帶著一個連從臨武基地赴郴縣黃茅村。當晚，他托詞身體不適，晚飯后就寢。半夜里，他趁警衛酣睡之際，悄然逃離黃茅村回到故鄉長來村。

龔楚回鄉后不久，即當了叛徒投降了國民黨，在余漢謀（國民黨高級將領，陸軍一級上將）的粵軍第1軍先后任剿共游擊司令、粵湘邊區剿匪指揮官、粵北五縣聯防主任等職務。1935年10月13日，龔楚率領30余人偽裝成紅軍游擊隊，誘使贛粵邊游擊隊后方主任何長林叛降，并在南雄北山龍獅石以召集游擊隊開會為名，將北山游擊隊一部誘入預先設好的埋伏圈，待游擊隊員們到來時脅迫其投降。結果因游擊隊員拒絕投降而發生戰斗，游擊隊除逃走幾個人外，其余30多人全都壯烈犧牲。龔楚、何長林在搜捕途中偶遇游擊隊偵察班的吳少華，龔假借口要找項英、陳毅匯報工作，要吳帶路前往。不料被吳少華識破，在到達營地時搶先登山，通知哨兵鳴槍報警。項英、陳毅等人聽見槍聲后迅速撤離，才躲過一劫。

抗戰爆發后，龔楚先在第5戰區孫連仲（國民黨陸軍上將，著名抗日戰爭將領）部任上校參謀處長，駐守江蘇徐州以西的隴海鐵路，后回第7戰區任少將參謀。日軍侵犯廣東時，龔楚出任第7戰區第1縱隊抗日游擊司令，與侵犯廣東從化的日軍激戰于木殼嶺，殲敵甚多，阻止了日軍向韶州進犯。1942年以后任第4戰區46軍少將參謀長、軍官訓練團總隊長、軍事委員會少將參議等職?？箲饎倮?，龔楚曾擔任了一段時間的徐州市市長，不久去職返粵。1946年當選廣東省參議會議員，1947年任廣州行轅少將高參，1949年3月任仁化縣長，5月任廣東省第四區（北江地區）行政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

1949年10月，解放軍打到了北江，龔楚帶領一個保安團逃到了樂昌縣瑤山。中共北江行署主任黃松堅寫信勸龔楚投誠。龔楚深知國民黨大勢已去，無法挽回，于11月上旬率其部下山向樂昌縣人民政府投誠，隨后到韶關北江軍分區交代問題。12月，解放軍準備解放海南島，當時海南守將是龔楚的樂昌同鄉薛岳。時任廣東省長的葉劍英請示了中共中央軍委后，派龔楚經香港前往海南去策反薛岳。龔楚滿口答應，但到了香港，他卻沒有去做勸降工作，而是留在了香港。此后，龔楚曾應邀赴臺灣謁見蔣介石，蔣委派他在香港秘密收編殘部組成“反共救國軍”，以配合反攻大陸。龔楚深知國民黨大勢已去，婉拒了委派，決定脫離政治漩渦，改名為龔松庵，返香港興辦實業。

龔楚在香港一待就是40年。中途一段時間，他曾去美國拿了“綠卡”，但由于語言阻隔和生活習俗不同，又重回到香港。他多以寫作和書畫自娛，出版過《我與紅軍》和《龔楚將軍回憶錄》兩本書。

20世紀80年代末期，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宣布了《關于不再追訴原國民黨軍政人員在建國前的犯罪行為》的公告，年近九旬的龔楚聞訊后，決定回鄉。

樂昌縣長來鎮有關部門把龔楚回家鄉的消息迅速上報，廣東省統戰部門批復：對龔楚回鄉定居作人民內部問題處理，按原國民黨中級軍政人員接待。

1990年9月13日晚，龔楚坐火車從深圳來到韶關。龔楚回鄉在當地引起了轟動。

1995年7月24日，龔楚在樂昌縣長來鎮的家中去世，享年94歲。（責編：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