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雪(經濟日報社)

由于氣候變化、人為破壞以及超載過牧等原因,草原退化已經成了令人痛心的事實。如何既要生態,又要生產,草原向我們發問。
汽車行駛在青海省海南州貴德縣拉德村,這里的夏季草場地毯般綿延向遠方,細細看,其間星星點點伴生著美麗的小花。然而,同行的青海省草原監理站副站長王貴霖說,這種學名狼毒花的植物出現,恰恰是草場退化的一個表現。
75歲的萬德先在草原生活了一輩子。“和我小時候比,現在的草場退化有點嚴重。”老人判斷的依據是草場中多了許多醉馬草,這種青綠色的植物看起來和牧草差別不大,卻有輕微的毒性。狼毒花和醉馬草的增多,都意味著可食牧草數量的下降。
值得注意的是,拉德村草場的情況絕非個案。在內蒙古、新疆等牧區,草原退化、沙化的現象同樣存在。
作為世界上第二草原大國,我國目前約90%的可利用天然草原出現不同程度退化,有些草原基本喪失生產能力,草原生態總體上呈“點上好轉、面上退化,局部改善、總體惡化”的趨勢。
專家指出,草原退化持續、可利用面積減少、生態功能弱化的原因很復雜,包括氣候變化、人為破壞、自然災害等。不可忽略的是,草原超載過牧也是重要原因之一。萬德先老人對此的感覺很明顯,“現在,草原上人多了,牲畜多了,對草場肯定有影響”。據介紹,全國牧區合理載畜量為1.2億個羊單位,而現在實際載畜量近1.8億個羊單位,草原已經不堪重負。
草原,占據著地球上森林與荒漠、冰原之間的廣闊中間地帶,在保護地球生態環境方面的作用不可替代。遏制草原退化的趨勢,改變超載放牧的現實,為草原“減負”,已經刻不容緩。
保護草原,需要強有力的政策推動。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從2011年起,在內蒙古、新疆、青海等8個主要草原牧區省(區),全面建立草原生態保護補助獎勵機制。包括對生存環境非常惡劣、草場嚴重退化、不宜放牧的草原,實行禁牧封育,中央財政按每畝6元的標準給予補助;對禁牧區域以外的可利用草原,在核定合理載畜量的基礎上,中央財政按每畝1.5元的標準對未超載放牧的牧民給予獎勵等。
這項被認為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在草原生態保護方面安排資金規模最大、覆蓋面最廣、補貼內容最多的一項政策,至今正式實施已一年有余。
“補獎政策鼓勵禁牧、減畜,這對保護草原有好處,我們牧民寧可現在少養牲畜,也要保持草畜平衡。”內蒙古自治區鄂溫克旗巴彥胡碩嘎查村的烏日圖那順老人表達了對補獎政策的支持態度。
對于世代生活在草原的牧民來說,保護草原的意義無需多言。只不過草場、牲畜于他們而言,還是目前維持生計、改善生活的最重要依靠,牧民們擔心減畜會讓收入降低。
拉德村村民仁欠先不善言辭,對所有問題的回答都很簡單,唯獨談到補獎政策。他說,盡管有挖蟲草的收入,但畜牧所得是這個家庭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他家今年領到了1萬多元補獎的錢。在他看來,補獎的標準有點低,“一頭牦牛能賣3000多元到5000多元,補獎的錢補償不了減畜的損失”。盡管如此,老人表示,還是會按照規定的減畜目標完成任務。
萬德先的擔憂更深一層。原來,這幾年牲畜的賣價持續走高,牧民一般根據市場行情掌握出欄時機,決定出欄數量。如果減畜,10月底開始,各家各戶就要按分配的任務量集中出欄一批牲畜。“我擔心出欄的數量增加了,收購商會把價格壓下來,我們一家的收入可能會受到很大影響。”
王貴霖說,這兩種擔憂在牧區很普遍。如何做到禁牧、減畜的同時,收入不減,是影響老百姓落實政策積極性的關鍵,也是保護草原生態要解決好的問題。

長期以來,我國的畜牧業生產方式簡單粗放,常常陷入“人口增長—牲畜擴增—草原退化—效益低下—增收難”的怪圈,牧民把增加牲畜飼養量當做增收的希望。而現實卻往往事與愿違,草原生態也一再被破壞。
專家指出,調動牧民的積極性,兼顧生態效益與經濟效益,從根本上要跳出靠增畜增收的簡單思路,轉變畜牧業發展方式,加大科技支撐力度,推進牧戶、聯戶、合作組織多種形式的適度規模化集約經營,提高畜牧業的效益,既要合理減畜又要讓牧民增收。
王貴霖介紹,青海省天峻縣新源鎮梅隴村的生態畜牧業合作社已經作出了有益探索:合作社統一對牲畜按類科學分群,在社員中擇優選定放牧員,合作社與牧民訂立放牧經濟責任合同,獎優罰劣;所有入股草場實行劃區輪牧,統一減畜;動員不再從事放牧工作的牧戶轉移到種草點、奶牦牛場等行業,從而實現減畜減人、草畜平衡、牧業增效、牧民增收的目標。經測算,2011年梅隴生態畜牧業合作社人均收入達到14000元,較2008年人均收入4623元增加9377元。無獨有偶,四川牧區也在嘗試“企業 協會 聯戶”的經營模式,聯戶家庭牧場達1300余個,牲畜數量減少了,收入卻提高了。
借鑒這些成功的經驗,拉德村去年也成立了畜牧合作社。理事長華千才讓對合作社有自己的設想,“合作社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讓社員各盡其才,團結協作把牲畜養好,再統一銷售,賣個好價錢。以后發展好了,還可以辦個奶產品加工廠”。他對合作社的發展有信心,也有期盼,“我們欠缺與市場對接的能力,缺乏擅長經營的人才,盼著政府給我們牽根線、搭個橋,再多給我們牧民培訓培訓”。
尋找保護草原生態與發展生產的平衡點,需要政策的有力引導,更需要從根本上轉變畜牧業發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