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沒有杰克,只有懦夫

謝來

對于公眾而言，海難不僅是事故，也是一場活生生的戲劇。不幸的是，這場劇中，船長只有兩個角色可以選擇：英雄，或者懦夫

救生艇從游輪的一側降入被黑暗吞噬的海面，向岸邊駛去。游輪的窗戶透出淡黃色燈光，乘客在船頭呼救，不時有人從這艘造價5.6億美元的巨輪船頭落到海面……

1月13日，意大利游輪“科斯塔·康科迪亞”號因船長弗朗切斯科·斯凱蒂諾的疏忽，在意大利吉利奧島附近觸礁擱淺，船體滲水并側翻。截至2月1日，這一事件確認死亡人數為17人，下落不明的16人，生還幾率渺茫。

而斯凱蒂諾在游輪上仍有大量乘客未獲救的情況下，卻私自棄船，跳上一艘救生艇逃生。當趕來的意大利海岸警衛隊發現他安全裹在毛毯里時，這位船長竟拒絕返回游輪。甚至辯稱自己是不慎滑落到救生艇里的，再也無法爬回到船上。

由于一系列玩忽職守的行為，斯凱蒂諾已被警方軟禁，也成了意大利“最招人恨的人”，因為他違背了百年來海上航行一條不成文的規則：遭遇海難時，船長必須是最后一個離開船的人。

“我不希望像‘泰坦尼克號船長那樣”

船長必須堅守到最后的規矩，據史學家的考據，可追溯到1852年。

當年2月的一天，英國皇家海軍運兵船“伯肯黑德”號在南非開普敦海岸觸礁，船長薩爾蒙德立刻指揮先將婦女和兒童送上僅有的三艘救生船，而所有士兵則整齊列隊在甲板上等待命令。直到船身斷成兩截，船員和士兵們落入水中后，船長依舊命令他們不得靠近已經下水的救生船，因為這可能導致已經滿員的小船顛覆。最終船上642人中，僅有193人生還。包括船長在內的所有高級船員全部遇難。

幾個月后，英國皇家海軍宣布授予船員烈士稱號，而“婦女兒童優先”的原則備受褒揚，并從此成為約定俗成的做法。

近代歷史的海難中，許多船長堅守到最后一刻，其中以“泰坦尼克”號船長E.J.史密斯最為著名。而在電視屏幕上看到“科斯塔·康科迪亞”號巨大船身嚴重傾斜，大半沒入水中的畫面時，很多人也將其與好萊塢電影《泰坦尼克》中冰海沉船的慘烈場面聯系到一起。

1912年4月14日那個漆黑冰冷的夜晚，當史密斯船長和船員們將婦孺送上救生艇后，自己已經無法脫身。伴隨著駐船樂隊《上帝離我們更近了》的歌聲，鍋爐爆炸、電力中斷、船身斷為兩截。海水將這些英勇的人卷進大西洋深淵。

而在“科斯塔·康科迪亞”號觸礁事故發生前，唯一一次接受媒體采訪時，斯凱蒂諾似乎從未想過他會重蹈前人覆轍。“我不希望像‘泰坦尼克號船長那樣，在飄著冰山的海里航行。不過現在航海更加安全，得益于先進技術和互聯網的幫助，駕駛游輪要容易很多。”

一百年后歷史驚人的巧合讓他的噩夢變成現實。但或許他更沒有預料到的是，自己會淪為千夫所指，被世人嘲諷的“懦夫”。

“不僅是規矩，更關乎責任”

美國《波士頓郵報》稱，對于公眾而言，海難不僅是事故，也是一場活生生的戲劇。不幸的是，這場劇中，船長只有兩個角色可以選擇：英雄，或者懦夫。然而，即便一船之長也是血肉之軀，要求他們壓制自己求生的本能是否現實？

研究近代海事歷史的學者認為，堅守崗位，將乘客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船長要遠多于那些棄乘客不顧的船長。在法律上，雖沒有國家明文規定船長必須最后一個離開沉船，但都要求他們恪守職責，最大限度保證乘客的安全。美國海岸警衛隊學院教授克雷格·艾倫稱，當發生緊急情況時，船長對船的了解對救援成功與否至關重要，“岸上救援人員能完成乘客離船到上岸的所有協調工作，但還需要有人在船上和他們溝通，幫助乘客，指導救援人員”。

通常，一艘船懸掛哪國國旗，就受到該國法律約束。根據美國的海事法律，棄船逃生的船長不會受到刑事指控。但如果船長逃避責任導致乘客死傷，依舊要面臨過失殺人的罪名。而在意大利、西班牙等國家，船長棄船則可能被認定為觸犯刑法。意大利的法律人士稱，如果斯凱蒂諾玩忽職守和謀殺乘客的罪名成立，將有可能最高被判12年監禁。

海事安全專家相信，即使斯凱蒂諾能免于法律上的制裁，也不太可能再度指揮游輪或貨輪，因為他聲譽上的損失已難彌補。美國馬薩諸塞州海事學院院長，海軍上將理查德·古爾諾認為，不顧乘客安危棄船的行為觸犯了海上約定俗成而不容妥協的鐵律，“這不僅僅是海上的規則與傳統，更關乎責任”。

一個類似的例子發生在1991年，希臘豪華游輪“海洋”號在南非海域發生漏水事故，船長阿瓦納斯和部下不但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乘客，反而自己乘坐救生船棄船逃生。情急之下，幾名駐船演員擔起游輪高級船員的角色。

萬幸的是，救援船和南非空軍直升機迅速趕到，402名乘客和179名船員全部獲救。由于這些“代理船長”的舉動，整個救援過程被媒體稱為奇跡，更為媒體稱道的是，代替船長履行職責的幾位駐船演員直到最后一名乘客被救走，才離開船。

最先離開的船長阿瓦納斯當時辯稱，自己先走是為了更好地指揮救援，這樣的說法與斯凱蒂諾的辯解如出一轍，也同樣蒼白無力。

最終，阿瓦納斯躲過了牢獄之災，卻落得聲名狼藉。20多年過去了，仍有媒體拿他作為反面教材的典型。也許，不用多少時間，斯凱蒂諾就將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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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輪上的女英雄

與斯凱蒂諾的不管不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科斯塔·康科迪亞”號上一名普通女服務生卻竭盡所能，救出了十幾個人。

據英國《每日電訊報》1月30日報道，這名女服務生叫做埃里卡·法妮·索里默里娜。目擊者稱，災難發生時，索里默里娜曾幫助數十名受到驚嚇的乘客登上救生艇，還把自己的救生衣讓給了一位老人。最終，搜救人員在游輪的第六層找到了她的遺體，她的身上僅穿著船員制服，沒有救生衣。

索里默里娜是秘魯人，畢業于旅游專業，這是她第三次隨“科斯塔·康科迪亞”號出行。

（黃豐薦自《國際先驅導報》

責編：小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