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的蝴蝶忘記憂傷

梅吉

1

下午放學(xué)的時候，林晰蕊喊王玲玲一起回家，王玲玲自顧自地背著書包沖出教室，根本不看她一眼。

林晰蕊知道，是語文課上的事讓她不開心了。老師讓王玲玲背誦《木蘭辭》，她才念“唧唧復(fù)唧唧”，同學(xué)們就已經(jīng)笑成一片。這都是因?yàn)橥趿崃岬穆曇簦瑒e看她長得很秀氣，但聲音粗得很，別人都喊她“男人婆”，這讓她變得很沉默很自卑，平日里也不愿意多說話。

林晰蕊知道她的“癥結(jié)”在哪里，所以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鼓勵她，讓她多說話。但今天，王玲玲又不開心了，林晰蕊覺得很難過。

林晰蕊安慰王玲玲說：“沒關(guān)系，沒有人是完美的，你別在意。”王玲玲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她說：“你走開，我不想跟你說話，你這么漂亮，和我在一起是為了更好地襯托你吧！”

林晰蕊咬了咬嘴唇，終于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跟我來。”

王玲玲終于知道了，林晰蕊一頭烏黑柔順的頭發(fā)原來是假的，她小時侯頭皮被開水燙過，就長不出頭發(fā)了，所以她只好一直戴假發(fā)。林晰蕊說：“即使不美，也要快樂地成長。”

就在王玲玲為林晰蕊嘆息的時候，有個橘子一路滾到她們面前，兩個人錯愕地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個男生也正錯愕地看著王玲玲手里拿著的頭發(fā)。

王玲玲一腳踢開面前的橘子，像個土匪似的沖到那個男生面前揮起拳頭，說：“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殺了你！”

2

好些日子，王玲玲都會拉著林晰蕊走過她們認(rèn)識那個男生的地方。她說：“林晰蕊，我們應(yīng)該再警告一下那小子，免得他把我們的秘密說出去。”

說這話的時候，王玲玲覺得很心虛，就像她把后媽的拖鞋一次又一次扔到垃圾桶里時那樣。她現(xiàn)在有了新的秘密，但她沒有告訴林晰蕊。那就是她在偷偷地玩呼啦圈，她在一本雜志上看到呼啦圈可以讓身材苗條。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現(xiàn)在這么在意自己的外貌，她的行為奇怪得連自己都陌生起來。

她偷用后媽的唇膏，還在頭發(fā)上別水晶發(fā)夾，那個男生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她使勁地?fù)u晃腦袋也甩不掉。

過了好些日子，她們才遇見那個男生，他的手里還是提著金燦燦的橘子。在一個洗衣粉的廣告里，人們?yōu)榱俗屪约旱囊路虚僮拥那逑悖娂娮叩介僮佣牙铩＿@讓王玲玲很想去嗅嗅他的衣服，是不是也有好聞的橘子味兒。

她的心慌得厲害，但表面上又?jǐn)[出大大咧咧的樣子，她說：“小子，你沒把我們的秘密泄露出去吧。”

男生搖搖頭，從袋子里拿出橘子請她們吃。

因?yàn)殚僮樱麄兊年P(guān)系變得友好起來。坐在胡同口的石階上，陽光異常明亮。王玲玲突然變得嬌羞起來，很安靜地看林晰蕊和這個名叫展銳的男生談傳奇游戲和多啦A夢。

王玲玲的心里生出了密密的憂傷，如果她的聲音也像林晰蕊那樣悅耳，她也一定會眉飛色舞地大聲說笑。

3

有好幾天，王玲玲都在生林晰蕊的氣，莫名其妙地。林晰蕊說：“展銳長大了一定是很英俊的男人，他真帥呀！”她說的時候，眼神非常溫柔。

體育課接力跑的時候，林晰蕊的假發(fā)被扯掉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林晰蕊。林晰蕊的眼里蓄滿了淚水，她知道，王玲玲是故意的。

因?yàn)榧侔l(fā)，林晰蕊在同學(xué)眼里變得不可思議起來，他們對她的頭發(fā)議論紛紛。他們說：“林晰蕊，你夏天也戴假發(fā)不熱嗎？”

王玲玲給林晰蕊傳紙條，她說：“對不起，但我不想假裝還有友誼了。”

兩個好朋友變成了陌路。一個人走在放學(xué)路上的時候，王玲玲覺得很失落。如果她不知道林晰蕊的秘密，如果她們沒有被展銳撞破這個秘密，如果她的聲音很好聽，如果……那該多好呀！

王玲玲再次遇上展銳的時候，展銳的第一句話卻是：“林晰蕊呢？怎么沒看見她呀？”王玲玲轉(zhuǎn)身就跑開了，有眼淚在她臉上嘩嘩地流。

這天吃飯的時候，后媽對王玲玲說：“你的朋友林晰蕊呢？怎么不到家里來玩了？她是挺好的一個女孩……”

王玲玲把碗重重地放下，為什么全世界都重視林晰蕊呢？她如果不戴假發(fā)多難看呀！展銳那天不是也看見了嗎？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嫉妒林晰蕊，嫉妒她可以自信坦然地面對展銳，嫉妒她可以博得后媽的歡心，甚至嫉妒她的缺陷是可以隱藏的……王玲玲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不喜歡自己，不喜歡自己這樣自卑，不喜歡自己這樣愛嫉妒。

4

林晰蕊在放學(xué)路上攔住王玲玲，她說展銳病了，希望她們能一起去看他。林晰蕊說：“不是我要理你，是展銳非讓我告訴你的。”

她們別扭地走在一起，心思各異。沉默了好久，林晰蕊說：“王玲玲，我查過資料，也問過專家了，你的聲音是因?yàn)榍啻浩谧兟暡艜@樣的，只要你注意保護(hù)嗓子，聲音就一定會變得好聽起來。”

有股暖流在王玲玲心里蕩漾開來，她以為林晰蕊一定很恨她，沒想到她還會幫她。

她們看見展銳的時候，展銳很虛弱。他媽媽說：“謝謝你們來看他。展銳其實(shí)一直都不愿意交朋友的，他很自卑。因?yàn)樗麖男◇w質(zhì)就弱，不能像其他男生那樣玩，男生們都取笑他。”

王玲玲終于明白，為什么展銳看起來那么蒼白了。原來，他們都有著各自的秘密和難以言說的自卑，在這個青春期，他們的憂傷那么的不同，又那么的相同。

和林晰蕊一同回家的時候，王玲玲拉起了她的手。她說：“林晰蕊，我有個主意。”

她們開始在放學(xué)后約展銳打籃球。她們希望通過鍛煉讓展銳的身體好起來。陽光下，他們奔跑、跳躍，忘記各自的憂傷。

5

后媽送給王玲玲一份禮物，是蝴蝶的卵。

她說，如果王玲玲把這些卵養(yǎng)成了漂亮的蝴蝶，她就滿足她一個心愿。王玲玲心里想的是，如果她養(yǎng)大了它們，就讓后媽離開她的家。

王玲玲把這些卵分給了林晰蕊和展銳，他們開始比賽誰的卵先孵化出毛蟲來。

整個春天，3個好朋友都在為這些卵忙碌，看著蝴蝶的毛蟲出生，看著蝴蝶的毛蟲長大……

毛蟲開始結(jié)繭，它們不停地吐絲，把自己包裹起來。

然后，第一只漂亮的蝴蝶飛了出來。

林晰蕊說：“它們以前多丑呀，現(xiàn)在卻變得這么美麗，是不是成長都要經(jīng)歷這種蛻變呢？”

王玲玲突然明白后媽送她這份禮物的意義了。她是想告訴她關(guān)于美麗的含義。她突然變得開朗起來，開始大聲說笑，開始在課堂上舉手發(fā)言，雖然她的聲音依然很粗，雖然她還是會被同學(xué)笑，但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正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成長。

她用自己的壓歲錢買了一雙拖鞋，放在鞋架上，那是送給后媽的。

她對展銳說：“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像朋友一樣喜歡。”

大朵大朵的陽光下，展銳笑了，林晰蕊也笑了。他們約好一起成長，一起蛻變，一起把各自的秘密都忘記。

他們的身后，有很長很長的影子，還有深深淺淺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