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在這世界上,有一個人總是喋喋不休地告訴你:不能撒謊,撒謊的小孩會長出長鼻子,就像小木偶匹諾曹那樣。
你信了便不再撒謊。
可是,你漸漸發現,這個教你不要撒謊的人實則是最愛撒謊的。
你愛吃的東西,必定是她不愛吃的,比如炸雞,她總說不愛吃雞腿、雞翅、雞爪,而這些偏偏是你的最愛。你一邊啃著雞腿、雞翅、雞爪,一邊納悶地想多好吃啊,怎么會有人不愛吃呢?可是有一天,你透過廚房虛掩的門,分明看見她正在啃你吃剩的雞腿、雞翅、雞爪。
那天,你滿房間里跑來跑往,她正在扶著門框不知道在做什么。英雄合擊你呼呼地跑過往,碰到了敞開的門,一下子就夾住了她的手。聞她“啊”的一聲大叫,你嚇得大哭,她用另一只手攥著被夾住的手,說一點也不疼。可是,你分明看見了她的手腫的像個饅頭。
后來,你長大了,讀初中,要住校,你舍不得離開她。她卻說,謝天謝地你終于要住校了,我耳根子可以清凈幾天了。你真的以為他嫌棄你在家吵得慌,于是賭氣般再也不回頭地住了學校,兩星期沒回去。后來,你聽鄰居說,你沒回來的這些天,她傷心得直抹眼淚。
你讀大學了,喜歡上班級里一個女生,經常給她買禮物,生活費花得精光,你寫信回去說要買教輔書籍,她很快地匯來了錢,說只是要買書,我就支持,我在村里的磚廠打工呢,活兒一點也不累。你暑假回家就往村外的磚廠找她。離得老遠,你就看著她推著一個裝滿土地獨輪車,腰彎成了弓形。
你畢業參加工作了,風風火火忙事業,天南海北跑業務,有時經過家鄉也不回。她偶然給你打電話,家里挺好的,我就想聽聽你的聲音,好好干活。你真的以為她好,就放了心,年底回到了家前往鄰居家串門。鄰居說,你這孩子真狠心,她在山上采藥摔斷了腿,你都沒回家看一眼。
如今,你和她坐在一起時,每每看見她頭上花白的頭發,總想給她講小木偶匹諾曹的故事,就像她曾給你講的那樣,語重心長地說:千萬別再說謊了,說謊的人要長長長的丑鼻子。現在的你已經學會了說謊,你給她買的珍貴東西,總是把標簽撕掉,告訴她東西很便宜,你在工作上碰到了挫折,受到了委屈,但給她打電話時,總是用興奮的語氣告訴她一切都順利。
你漸漸變得愛說謊了,就如同你那個愛說謊的母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