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是村莊最早的居民

姚秦川

老樹是村莊最早的居民

姚秦川

每一個村莊都有老樹，每一棵老樹都有故事，而每一個故事，可能都與老樹有關。

村莊里，那些老樹到底有多老，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也沒有人能告訴你一個準確的答案。或許，那些老樹，比爺爺的爺爺還要老吧！

老樹一般喜歡扎根在村莊的東面，因為那里是太陽升起時，最先照耀的地方。老樹希望自己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冉冉升起的旭日。老樹總喜歡吸吮著陽光特有的清純的味道，在某一個霧氣藹藹的清晨，茁壯成長。

這些鎮守村莊的老樹，有可能是一棵遒勁有力的松樹，也有可能是一棵郁郁蒼蒼的柏樹，抑或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皂角樹。它們有著自己的成長軌跡，有著自己的脾氣和個性。不過，它們卻都有著相同的優點，那便是對自己守望的這個村子，既忠心耿耿，又不離不棄。

在我們那個名叫八姓的村莊里，就有一棵老樹。那是一棵曾在困難時期救過村人性命的老槐樹。它像其他大多數村莊的老樹一樣，也生長在村子的東頭。在我們村，沒有人能說清它是什么時候生長出來的，也沒有人能說得清它到底有多少歲。反正，就連我們村里活得壽命最長的獨眼郭老漢，也不能準確地告訴你一個答案。

聽郭老漢自己講，他的年齡已超過了一百歲。而自打他懂事起，那棵老槐樹就已經長得非常茂盛了。當時，槐樹的樹身一個人已經不能抱住。所以，郭老漢覺得，那棵槐樹至少都有兩百歲了吧。

不過，對于獨眼郭老漢的話，我們都深表懷疑。當然，我們懷疑的不是老槐樹的年齡，而是他自己的年齡。郭老漢當時除了滿頭白發瘦得像根枯枝以外，他的牙齒卻沒有脫落一顆。在我們有限的學識中，一般上了年紀的人，最先掉落的便是滿口的牙齒。可郭老漢倒好，不僅滿口牙齒個個健在，并且咬起硬東西來，也不費吹灰之力。

單憑這一點，我們就認為獨眼郭老漢對我們說了大話。不過，我們每次詢問他具體的年齡時，郭老漢仍不依不饒地吹噓自己是百歲老人。我們聽后，便故意在他面前哈哈大笑，以示我們的輕蔑和不屑。但郭老漢到底是經歷過風雨的人，他從不和我們這些小屁孩一般見識。

雖然我們都有些瞧不起獨眼郭老漢，但對于從他口中說出的另一件事，我們卻深信不疑。據郭老漢講，在幾十年前一次非常嚴重的災荒中，地里生長的能用來果腹的東西全吃光了，眼瞅著大伙就要斷糧的時候，那棵生長在村東的老槐樹，竟然在當年暮春之時，再次開花結果。

村人們看著開得滿樹的槐花時，全都驚喜不已。大家紛紛來到槐樹底下，不停地磕頭燒香，認為是菩薩顯靈，專門讓槐樹二度樹花，以幫助大伙度過災荒。那一年，村人們在那些香味撲鼻的槐花的庇護下，艱難地度過了那段災荒時期。

對于這件事的真偽，我們沒有像探索獨眼郭老漢的年齡一樣刨根問底。因為，不管這件事是真是假，都不會影響老槐樹在我們心中的高大和神圣。我們自小就在老槐樹的懷抱中打鬧玩耍，我們也總是偷偷摸摸地將自己不便對他人說的心事，說給老槐樹聽。我們總覺得，老槐樹就是我們一個無言的好伙伴，它既能幫你保守秘密，又能為你帶來快樂。

夏天，是我們最開心的季節。那個時候，老槐樹不僅長得枝繁葉茂，而且是大伙乘涼的好地方。我敢肯定，我們一村子的人，全都跑到老槐樹底乘涼來了。大人們坐在老槐樹下，談古論今拉著家長，小孩子呢，則爬到老槐樹上，像一只只猴子一樣，在它的懷抱中上竄下跳。那段時光，是多么的美好而歡快啊。

如今，老槐樹依舊生長在村子的東邊，可我，卻早已遠離了自己的村莊。有時，我會在睡夢中夢見老槐樹，夢到它被風吹動時，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沒了的情景。我總覺得，雖然老槐樹很老了，但它生長出的每一片枝葉，它開出的每一朵花兒，都在告訴著我們，它對村莊的堅守，以及對生命的執著。

一個村莊，缺少什么，也不能缺少老樹。因為，人是行走的樹，樹是不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