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國家聲譽沒關系

月底的一個下午，我的先生去公寓辦公室，交下個月的房租，過了一個多小時，他還沒有回來，我想，他又跟公寓的方經理吹牛去了。

我們住的這個公寓，老板是一位美籍華人，住在加利福尼亞州。他置下這份產業，雇了方先生夫婦幫忙管理。方先生兩口子是臺灣地區來的移民，人很本分，工作敬業。這些年，我們親眼看著他將公寓里的設施，一項一項地完善。他跟我的先生談得來。

這年頭，休斯敦的房地產不景氣，因為公寓位于名校百利高中學區，所以，住了不少中國人，大多數人家的孩子，跟我的兒子楊俊差不多大。

先生回來了，一進門就特別激動，他氣急敗壞地說：“我們大陸來的住戶里，有一個人，太不像話了。”

接著，他說：“今天，我一到辦公室，方經理拿出幾個鋼錋兒，問是不是中國大陸的錢。我一看，是人民幣5分錢的硬幣。方經理一聽，臉就掛下來，今天早上，來收洗衣錢的老美，拿了幾個不認識的硬幣，問是哪個國家的錢。方經理懷疑是我們大陸的錢幣，而且說，即使他能肯定，也不好意思告訴老美，這是中國的錢。”

公寓為大家提供的洗衣機和烘干機，都是公用的，設在游泳池旁邊的洗衣房里。這是一家老美的洗衣店裝在這兒的，他們在每臺機器的開關處，裝了一個收銀器。投進去三個25美分的硬幣，機器就會自己啟動。中國大陸用的5分錢硬幣，跟25美分的鋼錋兒差不多，只是中國的硬幣稍微輕一點兒，如果收銀器只認尺寸和形狀，根本區分不出來。

顯然，住在我們這里的中國人，有一個人把5分錢的人民幣，當成25美分來蒙混。

“方經理說，現在是月底，大家都要交房租。他說，他會見到一個中國人，就告訴一個中國人。”

簡直太讓人氣憤了，要是窮，出不起洗衣服的錢，可以在家里用手洗，為什么要丟中國大陸人的臉呢?我真希望手頭有一臺專門的儀器，能夠把這個人給找出來。

先生提議把公寓里的中國人召集起來，開個會，我也覺得很有必要。這個社會是講誠信的。中國人不僅要對自己負責，而且要為華人的名譽負責。

“你們為什么這樣氣憤呢?”孩子突然這么問。

跟我們大人相比，他顯得非常平靜。

“每一個種族，都有好人、壞人，都有水準高的人，也有水準低的人，這是正常的事兒。在美國人里面，也是這樣的啊!”孩子勸我們，“我不覺得因為這個人做了不對的事兒，就會毀掉中國人的聲譽。”

孩子看問題，好像跟我們不一樣。是不是美國人都跟他的想法一樣啊?

后來，我發現大多數美國人，真是這樣想問題的。他們甚至認為，如果將某一個人的行為，跟一個種族聯系起來，那就是種族歧視。

有一次，朋友告訴我，他建議老板雇兩個墨西哥人打掃衛生，因為“老墨的勞動力便宜”。老板非常嚴肅地告訴他：“這是種族歧視，你可以說雇某個人便宜，但是，你不能說雇老墨就便宜。”

我原來以為自己特唯物，可是，孩子對待“5分錢硬幣”這件事情的態度，讓我開始懷疑自己。我一味地追求所有中國人的完美，是不是很唯心、很沉重?孩子反而很唯物、很放松?

我先生提議的這個會，后來沒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