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濤
他曾受到胡錦濤總書記、溫家寶總理的親切接見,并被高度贊揚;他曾被國內外多家媒體采訪。也許你認為他可能是一個明星,或者是科學家,或者是著名企業(yè)家……不,他只有小學文憑,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社區(qū)保潔員。那么,他為什么會受到如此關注?
我是河南人,我要把老鄉(xiāng)留下的歪名
正過來
“李哥,你老婆讓人打了,你趕快回家吧!”2010年10月25日,李高峰帶著一身的疲憊剛從河南到北京的火車上走下來,便被突如其來的電話內容嚇了一跳。
他迅速趕回家,只見妻子毛紅霞躺在床上,頭發(fā)凌亂,右眼腫成了一條縫,門牙掉了一個,嘴唇腫的翹了起來。李高峰心疼得直掉淚,他心里清楚,妻子賢惠本分,從不與人爭執(zhí),這肯定是自己愛管閑事再次連累了家人。上一次,妻子被一輛白色面包車撞下了河坡,差一點掉進河里,那個司機臨走時留下一句話:讓你老公少管閑事。兒子也曾在放學路上被陌生人扇了兩個耳光。李高峰愧疚萬分,感到很對不起老婆和孩子。
李高峰緊緊抱住妻子,兩個人委屈的淚水一起流了出來。他剛從老家回來,口袋里沒剩幾個錢,家里也沒有余錢,工資也沒有發(fā),帶妻子去看病成了問題,這讓李高峰焦急萬分。妻子明白他的心,就安慰他說:“高峰,不用去醫(yī)院,一去又得花不少錢,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夜?jié)u漸深了,毛紅霞疼得無法入眠。“不行,我不能讓你再忍下去了。”李高峰趕緊給河南駐京辦的領導和八里莊街道的領導各發(fā)了一條短信,說明了情況。兩位領導非常重視,立刻回了電話。很快,駐京辦的領導開車將毛紅霞送進了醫(yī)院。隨后,八里莊街道的領導也帶著錢趕到了醫(yī)院,雙方領導爭著去付醫(yī)藥費。李高峰握著兩位領導的手說:“有政府做后盾,有領導的支持關懷,我會把我的工作做得更好,回報社會。”
李高峰生在河南,長在河南,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河南人。2001年,他操著一口濃重的河南口音,帶著對首都北京的向往,帶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來到北京市朝陽區(qū)八里莊甘露園西里。那時的八里莊是城鄉(xiāng)結合部,臟亂差。在接下來找工作的過程中李高峰處處碰壁,人家一聽說他是河南人就拒絕他,有的一聽他的河南口音就冷漠地說:“我們不招河南人。”他甚至在某小區(qū)門口看到一個牌子上寫著:小心提防河南人。他明白這是個別河南老鄉(xiāng)的劣跡抹黑了河南人的臉,這些經歷像針一樣刺痛著他的心,也讓他燃起要為河南人正名、爭光的念頭。他向那些對河南人有歧視的人大聲說:“我要讓你們看看真正的河南人是什么樣的!”
為了給社區(qū)樹立一個河南人的好形象,他拿起竹竿,推起小三輪,開始清理被社區(qū)居民當做垃圾坑的二道溝河。他的行動慢慢感動了社區(qū)居民,他們開始從不聽勸阻到主動將垃圾倒入垃圾池,甚至和李高峰一起清理二道溝河邊的垃圾。
社區(qū)領導和居民的認可堅定了李高峰堅持下去的決心。為了更好地從事環(huán)保工作,他放棄了每月2000多元的送報工作,拿起掃把干起了每月只有800元的保潔員的工作。從此,李高峰從為河南人正名慢慢走上了公益之路。
讓李高峰沒有想到的是,清理垃圾還讓他認了一個引以為豪的師傅。
一天,李高峰像往常一樣挽著褲管、手拿竹竿在二道溝河邊清理垃圾。一輛小汽車緩緩地從他身旁駛過,并停了下來。接著,從車上下來一位白發(fā)蒼蒼、身體消瘦的老人,老人看了他一會兒,笑著向他招手說:“小伙子,你過來一下。”李高峰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到老人善意的笑容他迎了過去。“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我叫李高峰,是河南人。”“是誰讓你在這里清理垃圾的?”“沒有人讓我在這里清理垃圾,是我自愿的。”老人聽了非常感動:“哎呀!小伙子,為了這條河的環(huán)境我向政府、街道呼吁了20年,始終沒有效果,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主動為這條河清理垃圾。我今天要和你一起清理垃圾。”老人說完就要脫鞋,李高峰連忙勸阻:“別,您這么大歲數(shù),河水又臟又涼,會生病的。”“沒關系,小伙子,我雖然70多歲了,但身體還很硬朗。我叫范伯誠,是老革命,參加過很多戰(zhàn)役,我是戰(zhàn)爭年代走過來的幸存者,看著犧牲的戰(zhàn)友用鮮血換來的江山被糟蹋成這個樣子,我心疼啊!”看到老人這么大歲數(shù)還在為環(huán)境保護奔走呼吁,李高峰被深深地感動了。原來,范伯誠老人是首都環(huán)保戰(zhàn)線上有名的“老倔頭”。
兩人伴著笑聲一塊兒清理起了垃圾。從此,李高峰與范老爺子就結成了公益伙伴,李高峰還認范老爺子為師傅。李高峰表示將來一定要接過范老爺子的公益旗幟,讓它永遠迎風飄揚。
通過李高峰及公益伙伴近10年的努力,從二道溝河長達5公里的河道里清理出了上千車垃圾,二道溝河也從臭氣熏天變成了現(xiàn)在的水清景明。
李高峰在樹立河南人新形象的路上經歷的不僅僅是臟、臭、累,也曾經歷過生死攸關的時刻。
通往八里莊街道有一條很長的穿過鐵路橋的步行路,2002年的時候那里沒有路燈,一些年輕的女士途經此地時經常被搶,附近的電動車電瓶和汽車備胎也經常被盜。李高峰考慮到自己晚飯后沒什么事情,便拿起手電,一個人在這條路上來回巡邏。10月份的一天,李高峰吃完晚飯剛要出門巡邏,就聽到外面一聲喊叫:“抓賊呀!”他“嗖”地一下沖出了門,在胡同口他看見一個人影朝鐵路橋跑去。李高峰急忙追了過去,在鐵路橋下把那個人按在了地上。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個人身上,沒有看到他的身后緊追過來一個人,那人照李高峰的右肩就是一刀,血霎時噴了出來。李高峰轉過身一把抓住持刀歹徒的手,使勁把他按倒。這時又從胡同里跑出來4個人,情急之下,李高峰奪過刀與圍住他的幾個人對砍起來。幾個人見李高峰拼了命,很快就逃之夭夭了。
當李高峰醒來時,他已躺在了醫(yī)院的病床上,妻子站在他的床前。妻子告訴他,他左前臂的傷口縫了7針,右肩頭的傷口縫了8針,右小指幾乎被砍斷。社區(qū)群眾、領導以及調查此事的民警親切慰問他,他的義舉也在社區(qū)居民中長久傳誦著。
在北京的這些年,李高峰先后抓獲過28名犯罪分子,多次獲得見義勇為稱號。
正名的路上有愛也有愁
李高峰切身體會著外地來京務工人員的不易,尤其是那些帶著向往來到北京、沒有親戚朋友幫助的人,他們中有的被偷了,有的被搶了,有的被騙了,生活陷入極度困境。于是,有些人就干起了歪門邪道的事兒。為了不讓這些人走上犯罪道路,李高峰就力所能及地給遇到困難的來京務工人員提供一些幫助,比如提供臨時食宿、為他們聯(lián)系工作等。2006年,八里莊街道辦領導為李高峰安排了幾間空房,在那里李高峰先后救助了120多人。這些人帶著他的叮囑和對他的感激,走上了充滿信心的生活道路。
李高峰在助人的過程中也遇到過頭疼事。2006年7月,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老漢站在了李高峰的面前。老漢姓劉,湖南人,60多歲,只身來到北京打工,在找工作不順利、吃住沒著落的情況下,聽說李高峰的事跡后便來投奔他。李高峰像往常一樣接納了他,安頓好后開始為他找工作。他先給老漢找了一份保潔員的工作,老漢干了幾天就不干了,嫌工作太臟太累。于是,李高峰又給他找了一份飯店打雜的工作,老漢又是干了幾天就不干了。接著,李高峰又給他找了一份洗車的工作,每月1000多元,而當時李高峰一個月才800元的工資,由于工作地點有點遠,李高峰還把自行車借給他騎,可他又沒干長久。這讓李高峰很郁悶,他看得出老漢是一個好吃懶做的人,幾次勸他離開,但老漢始終就是不肯走。
一天,老漢又領著一個40歲左右的男子來找李高峰。剛一見面男子就“咕咚”一聲跪在了李高峰的面前。這把李高峰嚇了一跳,忙扶起他問:“兄弟,你這是干啥?”那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了自己的遭遇。男子說他姓濟,湖北人,女兒得了絕癥,來京看病負擔不起昂貴的醫(yī)藥費,生活陷入窘境,想請李高峰幫忙,并向李高峰借錢。李高峰很同情他,誠懇地對他說:“兄弟,我這兒不是慈善機構,我也是一個打工的,一個月才800元,我只能幫人解決一些燃眉之急的小事兒,我沒有這個能力呀!”說完掏出身上僅有的50元錢塞給了濟某,并把濟某暫時安頓了下來,還為他送去了被褥和衣服。
濟某住了一段時間,看李高峰幫不了他就走了,而老漢卻一點沒有要走的意思。街道領導知道此事后也勸老漢離開,老漢也不聽勸告。后來街道派出所也出面勸說,并把他帶走,說要遣送他回老家,誰知,老漢又溜了回來。最終,通過媒體的勸說,老漢總算答應離開了,而此時他已經在李高峰那里住了6個多月。李高峰給他買了一張火車票,還給了他300元錢。
2007年,李高峰被慈善協(xié)會評為“北京好人”。有了名氣之后,李高峰的生活再也不那么平靜了。
有一位企業(yè)老板對李高峰非常欽佩,決定聘用李高峰到他的公司工作,月薪3000元,并配備一輛桑塔納轎車供李高峰使用。李高峰去了3天,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也放不下社區(qū)里那些臟亂的死角,最終還是離開了。
還有一位外企老總與李高峰是老鄉(xiāng),想邀請李高峰以“北京好人”的稱號做他們公司的形象代表,并當即拿出30萬元作為酬金。那位老總信心十足地說:“高峰啊,你看你的條件也不是很好,這30萬元也能讓你生活得舒舒服服了。”李高峰笑著謝絕了,他說:“‘北京好人的稱號是首都市民對我工作的認可,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如果我拿這個稱號謀私利,我就對不起首都人民對我的信任!”
類似這樣的事情有很多,都被李高峰謝絕了。
李高峰對公益事業(yè)全身心付出,卻忽略了身邊摯愛的親人。他曾收到女兒10年來寫給他的第一封信:“老爸,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跟您說些什么。我8歲的時候,您和媽媽就外出打工了。那時候,我年齡小,沒什么感覺,隨著我漸漸長大,我明白了我和別的孩子的不同。他們總說,爸爸媽媽跟他們說了什么,買了什么,而我總是旁聽,沒有發(fā)言權。有的同學還抱怨,跟媽媽吵架了,而我只能在心里想:我倒是想和爸爸媽媽吵架,可是沒有機會。”
女兒在信中還說,“寫作文時,凡是寫父愛母愛的內容,我就只有去編,大腦一片空白,實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寫。我感覺我們之間的溝通太少了。爸爸,每次打電話,您總是問我還有沒有錢,好像只要有錢,我就沒有什么事了。可我,寧愿您只說一些關心我的話,讓我感受一下父愛的溫暖。”
捧著女兒的信,李高峰雙眼含淚,他感覺很對不起女兒,對不起親人。他的工資基本上都花在了公益事業(yè)上,家里有時還需要孩子的兩個舅舅接濟;妻子毛紅霞有腰椎間盤突出的毛病,但還要堅持打兩份工;老父親60多歲了還要外出打工,得了直腸癌,他卻拿不出錢給父親治病。
沒啥!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河南人
2007年,李高峰發(fā)起組織了“河南在京環(huán)保志愿者服務隊”。這支隊伍從開始的40多人發(fā)展到了現(xiàn)在的800多人,從一開始的河南老鄉(xiāng)發(fā)展到后來的山東人、河北人、山西人、東北人等,從一開始的保安、保潔員、農民工發(fā)展到后來的大學生、白領、自由職業(yè)者、公司經營者等,隊伍愈來愈壯大。服務內容從一開始的環(huán)境保護到奧運志愿服務、災區(qū)募捐、艾滋病防治宣傳等。現(xiàn)在已命名為“李高峰志愿者服務隊”,影響也越來越大。
一位河南籍的老板加入了“李高峰志愿者服務隊”后,說:“李高峰為我們河南人爭了光,改變了許多人對我們河南人的看法。李高峰不圖名,不圖利。作為一名河南人,我也要為扭轉人們對河南人的偏見貢獻自己的力量。”
李高峰的事跡也引起了外國媒體的關注。他們認為:一個農民工,在沒有任何資金支持的情況下為首都的環(huán)境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作出了那么大的貢獻,太不可思議了。
2007年12月的一天,英、法、美、日等國的記者采訪了李高峰。其中的一名記者這樣說道:“通過你的事跡,我覺得你是一位東方的堂吉訶德,你理解堂吉訶德是什么意思嗎?”李高峰當時也不了解堂吉訶德是干什么的,就猜測說:“他或許是一位很執(zhí)著的人吧?”
一名日本記者問道:“作為一名普通農民工,你不好好掙錢,整天跟北京的垃圾較上了勁,執(zhí)著地為河南人正名,是不是你們河南政府拿錢讓你做這些事?是不是有什么組織支持你做這些事?你做這些事的動機和目的是什么?”李高峰聽完,不卑不亢地說:“首都是我們全國人民的首都,也是我們河南人的首都,我們每一名中國人都有責任和義務把我們的首都美化好,把我們的家園建設好,來迎接四方賓朋到我們國家來做客。沒有任何單位和組織強迫我做,完全是我自愿的。我的動機和目的是使我們的天更藍,地更綠,水更清,家更和諧。”
李高峰的事跡也得到了國家領導人的認可和贊揚。
2009年11月30日,李高峰作為志愿者帶領4名同事應邀到國家會議中心參加艾滋病防治宣傳工作會議。讓李高峰沒有想到的是,胡錦濤主席也出席了會議,這是李高峰第一次親眼看到國家領導人。作為一個社會基層的農民工,能得到國家主席的接見,李高峰非常激動。握手時,胡錦濤主席說:“你們辛苦了,謝謝你們。這些年來首都防治艾滋病工作取得了明顯成效,這與廣大志愿者卓有成效的工作是分不開的。你們功不可沒……”李高峰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只是一個勁地說:“謝謝,謝謝……”會議結束后,李高峰受到了社區(qū)領導、居民的熱烈歡迎。
2010年1月30日晚,朝陽區(qū)區(qū)長打電話通知李高峰,要他第二天參加朝陽區(qū)麥子店街道棗營西里社區(qū)的兩會居民會談,并代表農民工在會上發(fā)言。
第二天一早,李高峰按時到達會談現(xiàn)場。這時,會談主持人激動地向大家宣布溫家寶總理將親臨現(xiàn)場。在大家熱烈的掌聲中,溫家寶總理微笑著走進會場,并揮手向大家致意。在會談中,李高峰把自己的一些工作情況和做出的成績向溫總理作了匯報。溫總理聽完后非常高興,握著李高峰的手說:“高峰啊,你不僅為河南人爭了光,也為首都和國家爭得了榮譽,你無愧于這個‘北京好人的稱號。如果人人都能達到你這種境界,我們的社會會更加和諧,生活會更加美好。我代表黨中央、國務院感謝你們對首都作出的巨大貢獻。”李高峰激動得兩眼含淚說:“我沒有做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能得到國家領導人對我的認可,我感到無比的高興和自豪。”會后,李高峰把與總理的對話講述給妻子毛紅霞,妻子自豪地說:“別說咱們村,就是咱們縣能有幾個人得到國家領導人的接見?你這些年的辛苦值了。”這些年累積在她心里的委屈也釋然了。
2011年11月2日,李高峰作為市民代表參加了在北京會議中心舉行的詮釋“北京精神”的發(fā)布會。他同其他幾位北京市民代表一起坐在會場第一排,胸前戴著十多枚獎章,那都是他取得的榮譽,他的臉上堆滿了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