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沉寂

沈彥

那次，我應邀參加他所在中學的教學觀摩活動，之前，聽人說過他是這所學校最富經驗也是最受敬重的一位老教師。

在他的觀摩課上，臺上老師談吐自如，臺下學生應答自如，引導、點題、穿插，再加上一些現代化教學手段的應用，使那堂課進行得嚴謹而又渾然一體。

接下來是隨意提問。被點到的學生大多回答得很好，老師稍一點撥，精彩的答案就順口而出。當他點到一個學生的時候，一個胖乎乎的女生站了起來，站起來時身子似乎在微微顫抖，臉紅紅的，卻不說話。教室里一下子靜極了，分明能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只見她的喉頭動了動，仍沒發出聲音來。一堂優秀的公開課因此而略顯瑕疵。然而老教師并沒有馬上讓她坐下，以結束這個尷尬的場面。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過去，就在我們感覺幾乎窒息的時候，發現那個女生好像鎮靜了一些，緩緩地開口了。大家松了一口氣，她一字一頓地回答剛才的提問，回答得竟非常到位，老師很滿意，點著頭，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微笑，然后讓她坐下。

后來談起課堂上的這件事，老教師說：“她有些輕微的口吃，一直生活在自卑的陰影里，以致形成了膽怯孤僻的性格。她是個女孩子，自尊心就會更強。是的，在這樣的觀摩課上，誰也不想出現這種情況。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下，她一定很著急，越是著急，越是說不出話來。然而，恰恰是這樣一個場面，對她是多么重要，如果我斷然讓她坐下了，她失去的將是面對大庭廣眾開口說話的信心和勇氣，比起我的課來，一個孩子的成長似乎更重要。所以，那一刻，我寧愿為她等待一分鐘。”

能像這位老教師那樣，細心呵護一顆怯弱的心靈，是對生命尊嚴最真摯的仰望。尊嚴無價，面對他人脆弱易碎的尊嚴，有時無聲的呵護更勝過千言萬語。比如，那沉寂的一分鐘。

蘇國英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