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扇淡青色的木門,那滿臉慈愛的爺爺,還有爺爺那無微不至的愛與期待。
小時候,每到周末我都會跟父母回老家去看望爺爺奶奶。還在路上時,爺爺就會迫不及待地打來一個又一個的電話,一遍又一遍地問我們到哪兒了,或是還有多久才能到。接著又讓媽媽把電話給我,說又給我買了什么好吃的,饞得我直流口水;又說我上次放在小盒兒里的繭蛹昨天已經變成蛾子啦,惹得我興奮不已,恨不得直接從話筒鉆到電話那頭去。
快到爺爺家,隔著老遠,就會望見一個略有些佝僂的身影在路旁翹首而立。
一下車,我立刻跑向爺爺,爺爺迎上來,一把抱起我,掐著我的小臉,笑道:“哎喲,我大孫子終于來了啊,可想死爺爺了!”于是也不管爸爸媽媽提著多少東西,拉著我就上樓。到家后,爺爺忙來忙去為我拿拖鞋、掛衣服,又叮囑我洗手,洗完手后就又拿著一個我最喜歡的嘎啦蘋果遞給我,再變魔術般地拿出許多花花綠綠的零食。吃完蘋果后,爺爺就在門邊等著我了,吃人嘴短嘛,我只得攥著一個果凍乖乖地站到門邊,讓爺爺在門上畫上一條身高線。
那是一扇什么樣的門呢?經過歲月的洗禮,它早就顯得有些古舊了,泛著淡青色的光。它很普通,或許還只能算是塊木板,兩側釘有老式的鋁制把手,一面貼著一張賀卡,另一面則滿是一道道的鉛筆線,那便是我的身高標線。——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畫身高線已經成為我每次去爺爺家必須完成的“任務”。
每次,爺爺都會從門邊的電視柜抽屜里熟練地拿出一把格尺和一小截鉛筆,讓我靠在門邊上量身高。小時候,我會舉起右手,緊貼在門上,使勁兒往上夠,爺爺便彎下腰,在我的中指指尖處畫一條線,又像寫日記般認真地標注好日期和我的年齡。寫完后,我總是讓爺爺把我抱起,摸一摸門的上檐,爺爺又親昵地用胡子拉碴的下巴扎著我的小臉,癢得我咯咯直笑。量完身高,爺爺總會大笑著說道:“哈哈!我的大孫子長得真快啊,跟小樹苗似的快點往上躥吧,再過兩年就攆上我這小老頭了!”
貼在門上的賀卡,是我四年級時送給爺爺的。那是一張被爺爺視如珍寶的生日賀卡,賀卡一面是四個歪歪扭扭的、蠟筆寫的繁體字:生日快樂;另一面則是稚嫩可愛、又看得出是極其用心的圖畫,扁扁的太陽、粗粗的小草……然而,就是這樣一張賀卡,竟讓爺爺喜極而泣,像過年時貼“福”字一樣,鄭重地把它貼到了門上。此后逢人到爺爺家,他都會指著門上的賀卡炫耀“看啊!這是我大孫子送我的,漂亮吧!”老頭老太太們聽著爺爺對我滔滔不絕的夸獎,眼中流露一些羨慕之情。
漸漸地,我長高了,爺爺已抱不起我了,可到了爺爺家,爺爺仍然用胡子蹭我的臉。這時,他的臉已經很松弛,我用手一捏,坑坑洼洼的各種形狀竟可以保持幾秒鐘的時間。我用鏡子把爺爺的臉照給他看,他也笑呵呵地摸著我的小臉蛋。這時,我們還會一天天地畫著身高線,而我無需舉手,只在頭頂處畫線便可,而爺爺也無需彎腰,因為個子矮小的爺爺已然可以和我平視……
如今,留在爺爺家門上的身高線,在某個日期已掛上了門檐。歲月的車輪無聲駛過,在爺爺的額上留下了更多的褶痕,他的頭上也沾染了片片白霜,爺爺矮小的身材看我時已得仰視,爺爺也不再用下巴蹭我的臉了,他夠不到了。可每次到爺爺家,他仍然會用力拍著我結實的后背和寬闊的肩膀,大笑著說:“哈哈咱老靳家多少年沒這大高個兒了!好好學吧,以后一定要有出息。”看著爺爺那滿含疼愛和期待的眼神,我說不出什么,只是點點頭,爺爺便欣慰地笑了。
現在,已上初二的我整日忙于學習,看望爺爺奶奶的機會少之又少。可每次去時,我都會看一看爺爺家那扇門,那老舊的淡青色之上,百十道身高線直掛至門頂,我懂得,那是爺爺親手為我編織而成的希望的云梯!然而,物是人非,門依舊是那扇門,但守候在門旁的爺爺卻已悄然老去,每每念及此處,我的心中便會泛起陣陣酸楚……
那扇門,那個人,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深處!
(指導教師 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