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香港,就在維多利亞灣北岸發現一條破舊的漁船,與周圍的高樓大廈極不相稱。走近一看,只見船上一對皮膚黝黑、滿臉滄桑的夫婦,正在那里做飯。我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戶”吧。
戶是指長期生活在水上的居民。據說早在鴉片戰爭之前英國商人來到香港的時候,看到戶穿得衣不蔽體,吃著臭魚爛蝦,感到不可思議。我原以為,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戶在香港早已絕跡,沒想到如今竟然能在維多利亞灣相遇。于是我想,類似的現象如果出現在王府井大街,肯定會以“有礙觀瞻”為由被城管趕走;但是在香港,他們卻可以大搖大擺地在維多利亞灣游蕩。
不久,我在大澳又看到更多的水上人家。大澳位于香港西南角。用一座十幾米長的鐵索橋,與香港第二大島大嶼山相連。走在橋上,你會看到對岸是一大片極其簡陋的吊腳樓,“樓”內幾乎是家徒四壁,一無所有。這與我對香港的印象大相徑庭。
過了鐵索橋以后,正好遇到一位年輕人。我問他這里為什么會是這樣。他告訴我,這些吊腳樓里住的是他們的長輩,因為習慣了原來的生活方式,所以他們不愿意根據政府的安排搬進高樓大廈。戶和吊腳樓的存在以及他們拒絕“被現代化”的事實,讓我對什么是幸福有了進一步的理解。與此同時,我也看到香港政府并沒因為“現代化”而剝奪普通民眾的自由選擇。
如果說戶和吊腳樓內的主人是香港“原住民”的話,那么早年偷渡到香港的人們就應該是“老移民”了。一次,我到香港入境事務處辦理延期手續時,遇見一個老頭帶著一位孕婦一同前來。經過攀談。我得知這老頭就是當年的“偷渡客”。最初偷渡過來,由于沒有合法身份,只能偷偷摸摸地干最苦最累的工作。盡管如此,他仍然覺得就好像到了天堂一樣。
有了這些直觀感受。我開始留意香港普通人的收入標準和工作情況。幾年前,香港的最低生活標準是3500元。大學里清潔工的工資大概是6000元左右,與教授相差幾十倍。雖差距懸殊,但我看不到他們有何不滿和埋怨。相反,他們工作時總是那么認真,那么兢兢業業。比如我在中文大學當代中國研究中心經常看到一位打掃廁所的女工,進來時躡手躡腳,生怕打擾別人;出去后總是把馬桶擦得锃亮,讓人不忍使用。
為什么這些香港人有一種克己奉公、全力以赴的敬業精神和安分守己、絕不躐等的人生態度呢?我想也許與他們缺乏仇富心理有關。有人說香港是把華人的智慧與西方的優勢合二為一的社會,而這種結合又造就了自由的經濟、完善的法治、廉潔的政府、優美的環境和一代又一代勤勞的人們。
與社會底層的勞動者相比,我的朋友林先生比較幸運。改革開放后林先生來到香港,在一家著名的外資企業工作。退休時他領到幾百萬元退休金,于是他把這筆巨款分為三份:一份送兒子到美國留學,另外兩份買了兩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給女兒女婿住。我問他:“你把退休金都花光了,以后靠什么生活?”他說:“現在我和女兒女婿住得很近,有什么事情他們可以照顧。等到兒子學成以后,我和老伴就要靠他養老了!”
據我所知,香港的大學教師和企業員工在退休的時候,是根據其服務年限來計算退休金的。林先生為外企服務20多年,就領到如此高額的退休金,讓我覺得不可思議。對此林先生是這樣解釋的:“一個人為企業創造的價值,除了體現在工資方面外,還體現在退休金上。換句話說,你在離開企業時領取的退休金,其實是你自己工資的一部分。當初這些錢之所以沒有給你,是政府強制企業為你保存的,因此當你離開的時候,企業自然要把這些錢還給你。”
通過對水上戶、吊腳樓居民以及各種新老移民的初步了解,我看到香港普通民眾的生活狀態呈現出一種多元價值取向。這種多元選擇是社會健康成熟的具體體現。由此可見,香港的回歸不僅有利于推進祖國的和平統一大業,也可以為內地的社會管理和制度建設提供有益的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