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市
作為一位軍事家,劉伯承一貫主張“建軍必建校”,“治軍必先治校”。從瀘順起義舉辦軍事政治學校,到中央革命根據地主辦中央紅軍學校,領導紅四方面軍、紅二方面軍的紅軍大學,再到擔任抗日軍政大學的副校長,兼任中原軍區、第二野戰軍軍政大學校長和政委,劉伯承為人民軍隊的發展壯大培養了一批又一批骨干力量,積累了豐富的教學和管理經驗。
1950年10月7日至25日,劉伯承、鄧小平、賀龍指揮西南軍區進軍西藏的部隊發起昌都戰役,一舉殲滅反動藏軍10個“代本”(相當于團),共5700多人。這時,中共中央擬讓劉伯承出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可是他卻覺得自己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總參謀長這一重要職務最好讓年富力強的人去擔任。經過反復思考,他提筆給中央寫了一封信,請求辭去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二書記、西南軍政委員會主席的職務,轉而去參與籌建陸軍大學。中央經研究很快批準了他的請求。
劉伯承辦學的愿望獲得中央批準后,他首先找到鄧小平,說:“彭老總在前線為打敗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而作戰,我要為使解放軍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而重執教鞭。”又過數日,毛澤東給劉伯承發了一個急電,希望他迅速來北京主持籌建陸軍大學。劉伯承接到這份電報后,把在西南的工作迅速交代完畢,乘飛機離開重慶到了北京。
建議“陸軍大學”更名為“軍事學院”
在聆聽了毛澤東關于創辦陸軍大學的指示之后,劉伯承又去見時任政務院總理兼中央軍委副主席的周恩來。周恩來說,中央軍委已經組建了陸軍大學籌備委員會,這個籌委會就由你負責,軍委正從全國各大戰略區選調陸軍大學的各級領導干部。以前,中央軍委曾考慮把校址建在東北,現在抗美援朝戰爭爆發了,把校址建在東北顯然不太有利,你看在北京或者其他省市有沒有適合的地點,你們籌委會先在北京考察一下。
聽了周恩來的具體工作布置后,劉伯承便和籌委會成員驅車先后去石景山、八大處、圓明園遺址等地,進行了一番實地考察。幾經衡量,劉伯承覺得這幾個地方都不太理想。他認為,在國家財政尚有困難的情況下,我們辦軍事教育既要為國家節省經費,又要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學校辦起來,迅速為各戰略區、為朝鮮前線輸送高中級軍事人才,才是上策。
想著想著,劉伯承突然眼前一亮:不是還有華東軍區軍政大學嘛!
1949年4月南京解放后,劉伯承曾任中共南京市委書記、南京軍事管制委員會主任、南京市市長,他知道華東軍區在南京有一所軍政大學,這所軍校設在南京城的東南角,占地約3平方公里,房屋面積達47萬平方米,各類教學設施也比較齊全。我們何不以這所學校為基礎來辦陸軍大學呢?
于是,劉伯承立即去見周恩來,談了以華東軍政大學為基礎辦學的想法。周恩來聽了非常高興,表示贊同。接著,兩人又商量起這所即將開始籌建的軍事學校的地位和名稱問題,周恩來對他說,現在正是國民經濟的恢復和抗美援朝的關鍵時期,我們可以把陸軍大學暫時設在南京,待將來條件具備了,可以再遷到北京來。關于校名問題,劉伯承建議,為了鞏固國防、適應現代戰爭的需要,我們要辦的這所學校不久肯定還要增設海軍科和空軍科,因此,把“陸軍大學”更名為“軍事學院”更合適。周恩來表示十分贊同,覺得這樣既可以壓縮人員編制,又可以包括諸軍兵種,有利于組織合同作戰等教學活動,于是說:就叫“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吧!
以保衛祖國安全為學院的辦學方向
在劉伯承的領導下,經過僅僅一個多月的籌建,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在南京建成了。從1950年11月下旬開始,學員們陸續從全國各地來軍事學院報到。12月初,劉伯承根據學員的報到情況和抗美援朝戰爭的實際需要,在學院設置了情報科、陸軍本科、陸軍速成科等教學和科研機構。
1951年1月15日上午,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舉行了盛大的成立及開學典禮。華東軍區司令員陳毅作為中共中央和軍委的代表到院祝賀,院長劉伯承發表了熱情洋溢、慷慨激昂的祝詞。他說:“我們用比較短的時間把軍事學院建立起來了,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但是,我們在這里要看到,以美國為首的帝國主義侵略集團,妄圖奪取中國人民革命的勝利果實,要鎮壓東亞民族的解放運動,要破壞世界和平,它武裝侵略朝鮮,侵占我國臺灣,空襲我國領土,侵擾我國領海和領空,直接威脅著我們偉大祖國的安全。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毛主席、朱總司令發出加強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海軍、空軍力量建設的號召,全國人民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運動高潮掀起來了,我們的軍事學院恰在此時創辦起來了。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給我們學院的任務,就是要在人民解放軍現有素質及軍事思想的基礎上,經過在我們學院的訓練,我們的學員能夠熟悉并指揮現代化的各技術兵種,能夠熟練地組織與指揮協同動作,熟悉掌握參謀勤務與通信聯絡,以準備完全能夠勝任與美帝國主義侵略集團作戰的指揮人員。這些指揮人員必須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完全忠實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中國人民的事業,具有高度的愛國主義、國際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精神,能夠識破以美帝國主義為首的侵略集團的任何侵略陰謀,要能夠明確斗爭方向,就是要保衛祖國,保衛東亞,保衛世界和平。同志們要針對以美帝國主義為首的侵略集團進行認真的學習研究,研究戰勝敵人的有效方法,特別是要研究志愿軍在朝鮮作戰所獲得的新鮮經驗,不斷地更新教學方法,高質量地完成我們所擔負的訓練任務。”
有針對性和實效性的教學活動
從志愿軍入朝參戰的那一天起,劉伯承就密切關注著抗美援朝戰爭的每一步發展。他指示學院的宣傳部門,要利用多種形式宣傳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戰爭的偉大意義,指示訓練部門要認真搜集、學習研究志愿軍的戰役和戰斗經驗,并將這些經驗貫徹到學院的教學工作中去。他根據朝鮮戰爭的實際斗爭需要,在學院中陸續增加了防坦克、防空、防化學、外軍研究和司令部工作等新課程。他反復指示,基本系要以師戰術為重點,兼顧學習營、團和軍級戰術;高級系的教學對象是軍隊高級干部,學習的內容要廣泛,要從團戰術學到集團軍戰役法,以軍戰術為主。他強調,訓練計劃一確定,便成為實施訓練的法規,任何人不能擅自更改。高級速成科的學員在教室里學完了“軍進攻戰術”后,就到江蘇句容至丹陽間進行軍首長和司令部野外演習。1951年,根據劉伯承的安排,學院舉行了3次抗美援朝作戰經驗報告會,后又請志愿軍第九兵團第二十軍軍長張翼祥、赴朝慰問團負責人陳沂,以及朝鮮人民軍訪華代表團的成員報告五次戰役等作戰情況。劉伯承對這些報告給予很高的評價,贊揚他們既上了一堂生動的政治課,又上了一堂實際的軍事課,使學院的教學活動能夠更具有針對性和實效性。
劉伯承還通過被調往朝鮮前線指揮作戰的高、中級速成科的學員,直接了解朝鮮戰場的發展變化和最新作戰經驗。1951年3月,軍事學院剛剛成立兩個月,由于朝鮮戰爭激戰正酣,急需指揮員,劉伯承根據中央軍委指示和志愿軍司令員彭德懷的要求,選調44名學員到朝鮮指揮作戰。5月,彭德懷又提出,再從軍事學院選調50名學員充實志愿軍各級指揮機關。劉伯承再次選調了一批既勤奮好學又富有作戰經驗、極有培養前途的中高級指揮員學員,而且其中不乏著名戰將,如楊得志、秦基偉、肖永銀等。出征之前,劉伯承深情地叮囑他們,要多寫信回來,要多介紹朝鮮戰場的實際情況,要多向戰地的同志們學習,要多打勝仗。同時希望他們在戰爭結束后再回學院深造,母校的大門永遠為他們敞開著。
不久,志愿軍第三兵團第十五軍軍長秦基偉從朝鮮前線來信,談到了他率領部隊參加第五次戰役的情況,還談到了志愿軍在作戰指揮、通信聯絡、后勤保障以及戰斗的整體性、機動性和爭取時間等戰役戰術方面的問題,劉伯承指示訓練部門,要組織學員對這些戰地實戰問題進行討論研究。又過了一段時間,志愿軍第十九兵團司令員楊得志也從朝鮮前線給劉伯承來信,談到了第五次戰役后他在西線指揮兩個軍進行防御作戰的情況。楊得志說,我軍在攻防作戰上已經取得了一定程度的進步,表現在:第一,從干部思想上扭轉了不愿意指揮特種兵作戰的問題,現在戰地指揮員的態度轉變了,開始嫌炮兵火力配屬太弱了;我軍在炮火的運用和步炮協同上,組織日漸嚴密,在戰場上,已經能夠發揮炮火的威力。第二,現在我軍在技術上基本上克服了零敲碎打的情況,坦克、火炮及山炮可以抵近打點,對摧毀敵人的防御工事起了很大的作用。楊得志還就上述兩點可喜的變化介紹了一個典型戰例。劉伯承看了楊得志的這封來信后,非常高興,立即指示學術研究室加以整理,刊登在軍事學院《軍學生活》報上,他還親自加了按語,指出,所有這些經驗對于我們學院目前的訓練工作有極大的參考價值。全體學員教員應該學習志愿軍在朝鮮作戰中所取得的寶貴經驗,把它作為高中級學員和其他人員研究朝鮮戰爭的重要資源,深入分析,以取得學習上的進步。前后方的書信往來,使朝鮮戰場的戰地經驗與我軍中高級軍事指揮員的作戰指揮緊密地結合在了一起,使教學更有針對性,能夠更好地指導軍事斗爭。
系統總結志愿軍軍事斗爭的新鮮經驗
經過一段時間對抗美援朝戰場上新鮮作戰經驗的潛心研究,劉伯承領導學員開始進行系統的團、師兩級攻防戰術綜合訓練。1951年7月1日,在軍事學院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30周年的大會上,劉伯承作了關于抗美援朝戰爭與軍事學院訓練工作的長篇報告。他著重強調了軍事科學與戰爭實際的密切關系,指出:軍事理論必須是與實踐相結合的理論,它直接地、明顯地受著戰爭勝負、流血多少的檢驗。他還提出,志愿軍在朝鮮戰場上與美軍作戰,應該解決好的4個問題:第一,在軍事上要不斷地提高打擊敵人的能力。他指出,侵朝美軍不但有制空權和制海權,而且他們陸軍的裝備也占有明顯的優勢,中朝軍隊的裝備與美軍比較起來,則明顯居于劣勢。然而,在第五次戰役中我們卻取得了勝利。這是因為抗美援朝戰爭是正義的戰爭,我軍戰地指揮員能夠在現實的條件下充分發揮部隊的主觀能動性去為奪取勝利而奮斗,志愿軍干部戰士能夠以自我犧牲的勇氣作戰。可以想象,如果志愿軍能夠武裝成為正規化、現代化的軍隊,則困難必定減少,代價必定會小,勝利的日期也一定提前。在朝鮮的志愿軍廣大指戰員,更為迫切地期望我軍加快現代化建設的步伐,我們在后方學習,必須適應新的情況,加快部隊正規化、現代化建設。第二,我軍的兵器和物資要能夠運到前線去。劉伯承強調指出,朝鮮是一個半島,地形狹長,島上的高山河流很多,在敵人掌握著制空權和制海權的情況下,我們的鐵路公路運輸不能暢通,我方物資等前送和后運常常受到限制。部隊戰斗必需品和生活用品的供應遇到了很大的困難。在這樣的情況下,志愿軍在殘酷的斗爭中能夠不斷地奪取勝利,依靠的是廣大指戰員的斗志。他說,我們軍事學院的學員,要把志愿軍的后方補給問題當作一個研究重點,為前方的同志出謀劃策。第三,我軍兵器和物資到了前線后,要使其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效能。劉伯承指出,如果我們能夠比較好地解決部隊的后方補給問題,還要解決另一個與此密切相關的問題,就是如何學習現代軍事科學知識,如何組織與指揮諸軍兵種協同作戰的問題。我們軍事學院學員的軍事斗爭經驗非常豐富,但是對現代化的新技術兵種,則缺乏科學先進的指揮方法。毛主席給軍事學院的題詞是:“努力學習,保衛國防”。我們在這方面必須進行專門的學習,而且一定要學好。第四,前方的作戰與后方的軍事教育活動也要密切協同。劉伯承說,目前從抗美援朝戰爭和我們國內的軍事教育教學活動實際情況來看,基本上是協同的,但是沒有達到密切的程度。今后我們在教學上,要對有關朝鮮戰場的最新經驗加以仔細的研究和科學的分析,使之融化在學員課程和作業中,一些重要的情況還應做出模型陳列在專修室內,以求學員的學習更加切合實際。要更進一步地研究朝鮮戰爭中各方面的經驗教訓,還要寫成書面材料。
組織赴朝見學團到戰地學習新戰法
為了更好地把教學同抗美援朝戰爭結合起來,加強教學的針對性及效果,劉伯承組織了幾次由院、系領導干部和教授組成的赴朝見學團,前往朝鮮前線實地考察。在出發前,劉伯承反復強調,你們出去的目的是為軍事學院搭個橋,把志愿軍抗美援朝的經驗學到手并運用到學院的教學訓練中,提高服務前線的實際效果。第一次朝鮮前線戰地教學活動是從1952年3月開始的,見學團由12名領導干部和一些參謀干事組成,由陳伯鈞任團長,在朝鮮前線駐了3個月。他們先在志愿軍總部聽了彭德懷關于朝鮮形勢的報告,然后分頭到前線各部隊戰地參觀見學。當他們來到楊得志所在的第十九兵團司令部時,楊得志用了4個多小時的時間,將敵我雙方的戰術特點及演變情況向見學團的成員作了詳細的介紹,聽者感到收獲頗豐,覺得既學習了志愿軍部隊的政治工作經驗,也實地學習了他們的戰役戰術。與此同時,見學團也把課堂搬到了硝煙彌漫的戰場上,合同戰術教授陳慶先,多次給志愿軍團以上干部講授現代諸軍兵種協同作戰理論和指揮藝術,使一線作戰部隊的指揮更加科學化和富有實效,講課受到志愿軍中高級干部的熱烈歡迎。見學團回國后,時任軍事學院政治部副主任的仲曦東向劉伯承提交了詳細的情況匯報,全面總結了志愿軍的政治工作經驗。從事軍事工作的教授和領導同志則分頭在各個系進行了情況介紹,使志愿軍各部隊的軍事斗爭實踐經驗融化在各個教學環節中。
1953年9月上旬,由劉伯承親自安排的第二次赴朝見學團的實地教學活動開始了,見學團成員由軍事學院和總高級步兵學校聯合組成,見學項目包括戰役戰術,司令部工作,后勤保障,裝甲兵、炮兵運用等多個方面和領域,這是劉伯承在朝鮮停戰后組織的一次規模比較大、范圍比較廣的戰地參觀見學活動。見學團11月10日回到南京。
見學團兩次在朝鮮前線的實地見學完成后,劉伯承組織和指導學員編寫了《朝鮮戰地見學報告》和《朝鮮作戰經驗匯集》,還組織指導這一年暑期入學的志愿軍學員編寫了《志愿軍抗美援朝戰爭戰例匯集》,共10余冊,100多篇文章。通過編輯這些鮮活的典型戰例,劉伯承總結出“反對單打一,學會彈鋼琴”、“以戰術為經,以技術為緯,經緯交織螺旋上升”的科學施訓方法,既升華了志愿軍的作戰經驗,同時也給軍事學院的教育訓練帶來了生機和活力。這種前線與后方的密切合作,作戰部隊與軍事指揮院校的相互交流,推進了我軍軍事理論的創新,對提高部隊戰斗力具有重大意義。
(責任編輯:張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