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鐵鋪子

雪小禪

十三歲時，上初中。每天騎自行車路過一片槐樹林，槐樹下父子三人，無論春夏秋冬，在鐵鋪里打鐵，火星飛濺。那樣熾熱的記憶。

后來再去那條路，早已物是人非。蓋了高樓，住進新人。

也再難看到打鐵的匠人。

民間的工藝漸次消失。小時候還有補碗的匠人，碎了碗，舍不得扔掉，補碗的人走街串巷，用鐵釘住。也有剃頭的人，兩毛錢一位。亦有磨剪子、賣香油或賣臭豆腐的，充滿了民間的味道。如今都沒有了。超市是又快又冷的產物。

所以，分外親切了。

是在午后的陽光下，雖是五月，但因為打鐵，就顯得那鋪子分外熱起來。

簡易的棚子，倒像春秋戰國時期的東西。

兩個老年男子在打鐵。一個六十多歲，一個七十多歲。

七十多歲的坐在陽光里抽著煙，手邊一杯閑茶。六十多歲的正在打鐵。

鐵燒得通紅，一錘子砸下去，變了形。火星子濺起來，有耀眼的光芒。

聞到了久遠的氣息。

鐵鋪一百多年了。幾代人都打鐵。

“賣不了幾個錢了，拆了舍不得。”

打鐵人穿得極簡樸，圍裙上全是洞。一臉的笑，唱著戲。

《搜孤救孤》吧？

是呀，這樣有情義的事情也快沒有了。

坐在他們身邊喝茶聊天。

“要不要試試？”

看似簡單的事情總是不得要領。打了幾下，全打歪了。

打鐵需要功夫呢。不能急。什么事情都一樣，一急，就會亂。

一種絢麗。一種枯麗。一種決絕。

手藝人，有著難得的安靜和素樸。從不炫耀，一分分過著生活。

因為樸素，就更接近恬靜與天然。

最美好的東西接近憂傷。最絕望的東西一定隱于內心。

就像這個鐵鋪。

一下飛濺著所有的熱烈，但是，如鐵一樣，堅持著，沉默著，一言不發。